第 51 章 强行加戏（上）[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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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朔三十五年，天魔出世，妖鬼昼行。
孟临川向上任鬼市主献祭了心脏，修成不死之身，趁孟倚楼病重，在濠梁城设下天罗地网，并挟姜荇为质，要求姜钺十日内拿芥子清虚来换人。
玉京三剑自十年前涉足江湖后，很快便成了孟临川及其拥趸的眼中钉，此番说是以物换人，其实是指望把玉京三剑一网打尽。
水牢内，苏倾河百无聊赖翻身坐起，借着前几天临时制作的简易滴漏算了算时间，叹了口气。
姜钺要求孟临川每日给他看姜荇的影像，故而孟临川为诱其入局，不可能让姜荇花容有损，只能从精神上给以恐吓。若是货真价实的姜三小姐，恐怕真吃不消这些精神折磨，但苏小郡主毕竟是在羲凰陵里睡过大觉的人，不可能威胁到小命的幻象对她来说简直是睡前催眠电影。
这牢狱生活中唯一有意思的事，就是每日在孟临川面前扮演惊吓过度的大小姐，对着留影珠哭唧唧喊上一句“二哥，阿荇好怕”，边抹眼泪边听着反派碎碎念玉京三剑今日的动向。
眼下距离拍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苏倾河正纠结着要不要再睡一觉，忽听得身后阴恻恻一声：“青尊之女，姜荇。”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蒙面人立在铁栏杆外，嗓音阴惨，指爪全黑，发梢衣袂都是紫雾茫茫，随着雾气漂浮，霉腥味渐渐在四周弥散开来。
苏倾河微微眨了眨眼：这水牢内外都是孟临川的心腹，能这般来去自如的，莫非是传说中的上任鬼市主？
蒙面人又道：“玉京三剑昨日已抵达濠梁城，孟临川未必困得住他们，但必会先灭你的口。”
“你若想活着离开，只能指望一个人。”
苏倾河撇撇嘴：“指望别人，不如自强。”
蒙面人没想到这个丫头竟还如此顽强，继续洗脑道：“你觉得你一介医修，又有玉京子弟身份，今后如何不会再招祸端？天魔既出，若无人相护，你以为你能活到几时？”
苏倾河怼道：“玉京子弟当以天下为己任，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我知你已动摇。”蒙面人道，“你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抓紧离渊晏五。”
苏倾河彻底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了。
所以姜三小姐死不要脸缠着晏闻遐，其实是为了自保？
蒙面人接着道：“离渊晏五在琨瑜会一举夺魁，最先突破濠梁城重围，更有羲凰族纯阳血脉为佐，假以时日必成大患。你若想得其庇护，攻心是唯一的办法。”
苏倾河：“呃，你挺会未雨绸缪的。”
蒙面人从袖底取出一枚暗紫色的宝珠，借着流雾送至她跟前：“一般魔毒对羲凰族无用，唯有借助这华胥引诱发心魔，你只需在恰当的时机施用，来日离渊晏五哪怕执掌乾坤，也不会对你出手。”
见苏倾河还是一副懒得理会的表情，他阴笑一声：“你好自为之。”
蒙面人一消失，苏倾河猛地跳起来，把珠子往地上一砸，气得浑身发抖。
就是这个东西，害了晏闻遐整整百年。
姜荇惊吓过度，心里已种下怀疑的种子，何况后来姜钺身死，晏闻遐继承炎离赤火，入主道盟，她难免会担心景星宫对隐云庄不利。估计这蒙面人后来还威逼利诱过几次，姜荇孤立无援，只能趁着长庚元年大宴之际，带着惊红剑铤而走险。
最气人的是，晏闻遐明知是计，居然还让自己中招，对姜荇连带着对隐云庄各种放水，任凭魔毒侵染，现在还赖在这个幻梦里不想走了。
……这个呆子！
正恼火着，背后蓦地响起熟悉的反派音：“阿荇妹妹。”
苏倾河赶忙切换为戏精模式，缩在地上，惊恐地瞪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见她吓得动都不敢动，孟临川笑得更加得意，打开铁栏杆跨入水牢：“今日不留影像，本公子直接把你挂到城墙上，我倒要看看，玉京三剑还敢不敢继续突围。”
听这话的意思，孟临川已经快拦不住晏闻遐他们了，只能拿姜荇作人质威胁。
苏倾河底气更足，脸上却依旧一副绝望模样，连连往墙根退：“嘤，你不要过来……”
孟临川扬袖把她掀倒在石床上，一手扯过她腰间铁链，一手掰着她的脸，啧啧道：“这肤白貌美的，一点俘虏的样子都没有。”
数道红光在周身旋过，衣裙被绞碎了一大片，身上也多了好几道显眼的口子。重重一击落在足踝上，经脉被扭缩，苏倾河痛得连连嘶声。
孟临川真的很认真在演反派。
至于晏老五……能不坑她就不错了。
碧瞳美人哭得婉转凄咽，青丝如云瀑般披散，伤痕累累的肌肤将露未露，清泪盈睫，花枝乱颤，精神已处在崩溃的边缘，看上去哀艳又无助。
孟临川舔了舔唇，见她一副任人宰割的柔弱模样，喘息也变得粗重起来，徒手掰断她腰间镣铐，俯身下来：“本公子再给阿荇妹妹添个吻痕如何？”
苏倾河眼看他的猪唇越贴越近，一阵反胃，再演不下去了，随手就把手边摸到的东西往孟临川眼睛上使劲一拍——这一掌下去，才反应过来那是蒙面人给的华胥引。
嘶，酸爽。
“嗷——”反派发出了畜生般的哀嚎，举着傀儡令，无能狂怒道，“给本公子宰了她！”
苏倾河忍着痛又给了孟临川一记断子绝孙脚，夺下他手中的红木令牌，迅速把铁栏杆一关，连滚带爬闪避傀儡兵的疯狂攻击，一路狂奔出水牢。然而瞎捣鼓半天也没成功使用傀儡令，反倒是衣服乱得更厉害，脸也划伤了不少处。
她不识路，但既然孟临川要把她掳去城墙，那城墙上一定能看到玉京三剑。
水牢外急雨如瀑布倾泻，苏倾河把傀儡令往怀里一揣，跌跌撞撞向高处狂奔，生死追逐中，一连几次眼看傀儡兵就要抓到她，苏倾河情急之下居然借着捡来的剑，接连炸出好几个光球。
看来，某人的高压训练还是挺有用的。
簪钗落了一地，体力渐渐透支，身体也不受控制。雨水和汗水迷了眼睛，苏倾河干脆闭上眼，凭着求生本能继续狂奔向前。
城楼上雨势过大，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见玉京三剑的影子。浸透泥水的鞋子仿佛千斤坠一般，胸腔内的心跳声让她怀疑有骤停的风险。
苏倾河被傀儡兵团团困住，脚踩着墙垛，手抱着城堞，不管不顾大喊道：“晏闻遐——”
雾深烟白，天河倾倒。
“晏闻遐——”
差不多是在尖叫了。
惊雷“轰隆”一声照亮迷宫般的千机层楼，兵阵前的玄衣少年如触电般倏地抬头。
暴雨如注，炸雷响处，单薄的少女站在城楼上，如枯叶般摇摇欲坠，嗓音尖细，焦灼中带着不安，故意将“遐”字咬得最响亮，拖长的尾音像一柄利刃，直直往耳膜里刺，根本无法忽视。
晏闻遐几乎不曾被人连名带姓地叫过。
多数人唤他“晏五”或“离渊晏五”，同辈唤他表字“企之”，就连师尊也只唤过“闻遐”二字。
“晏”为姓氏，“闻”为字辈，“遐”才是名。
离渊晏五行事素来谨慎，这一幕，焉知不是孟临川的阴谋诡计？但一想到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此刻定嵌满了恼色和泪意，他心神微动，竟打乱了所有权宜之计，翻身倒掠而起，跃过层层阻拦，几息工夫便到了城楼之巅。
炽火荡开迷雾，苏倾河对上那双好看得过分的眼睛，灵台一片空白。
她几乎要以为，他是不顾一切为她而来的。
愣神间，身侧的傀儡兵骤然发难，竟一下把苏倾河扫出了城墙。
剑柄脱手，身子悬空，风雨如刀子般割在脸上，恐高的小姑娘嘤呜一声，懊悔地闭上眼睛。
晏闻遐说过，濠梁城外的修罗绝域，也是十洲四大凶境之一，何况从这千刃高墙坠落，她就算没被修罗撕烂，也得摔成一摊烂泥。
明明早就知道晏闻遐会把孟临川一剑捅穿，和姜荇共谱英雄救美的佳话，她为啥还要给自己加戏？
算了，又不是没死过，反正是幻阵，大不了再来一个周目。
霹雳咔嚓嚓乱响，乌云被破开几个口子，青石高墙下黑昽昽一片，好像巨兽般要将一切吞噬，一个黑沉身影却如闪电般毫不犹豫跃下城墙。
剑锋“呲呲”划过青石，少年同雨线平行而下，在石壁上不住借力，速度越来越快，超过了少女下坠的速度，一把捞住了细若蒲柳的身躯。
身前是密如针刺的雷雨，背后是修罗们凄厉贪婪的回声，唯有这个怀抱，温热，坚定，令人心安。
苏倾河忐忑睁眼——溯冥剑死死卡在城墙上，周遭断续有碎石落下，少年紧抿着唇，大雨都冲不净周身黏糊糊的血。
跳动不歇的，是她的心，也是他的心。
“晏企之？”
“我在。”
“你疯了吗？”
“还好。”
“手移开，不许渡纯阳之力给我。”
“……好。”
“好”字落下，苏倾河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晏闻遐的脖颈，泪珠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却不敢大声哭出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活着闯过修罗绝域，为何要为她失了分寸？万一真死在幻阵里怎么办？
雷声渐隐，傅昀冷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拿了个魁首便长本事了，连城墙都敢跳？”
晏闻遐却是抬头笑了：“有劳大师兄。”
片刻之后，苏倾河在晏闻遐的帮护下，攀着绳索一点一点往上爬，被水浸透的衣衫沉重无比，鼻子早就不够使了，口中吐出大团大团的白气。
仙途漫渺，十洲寥廓，当年何等风光的玉京三剑，其实是这三个少年人踩着鲜血，一步一步闯出来的。
奈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终究没能走到最后。
城墙上，姜钺收拾完最后一个傀儡兵，回头看到姜荇形容凌乱的模样，忙抚上她脸上伤口：“阿荇别怕，咱们很快就回去了。”
污泥遮不住小姑娘明澈的眼睛，苏倾河倚在晏闻遐怀里，迟钝地点了点头。
傅昀冷笑道：“里外都翻过了，孟临川那杂碎也不知死哪儿去了。”
姜钺也沉了眼：“倒便宜他了。”
“孟临川在水牢。”苏倾河揪着晏闻遐的衣襟，轻轻插道。
晏闻遐垂眸：“当真？”
苏倾河组织了半天语，才从怀里摸出傀儡令，低调道：“他中了魔毒，人给我锁牢里了。”
傅昀灰眸一瞪：“就凭你？”
苏倾河无辜地眨眨眼，甩了甩手中如假包换的红木令牌：“用事实说话。”
晏闻遐不禁笑起来：“姜三小姐这遭可以记头功。”
风华绝代的脸上湿哒哒的，还挂了彩，却依然很好看，隐约能看到未来睥睨天下的影子。
苏倾河难得被他夸，有些害羞地别过头。
呆子，她可是抢了他英雄救美的功劳啊。
收拾完残局，姜钺伸手便要接人：“我先带阿荇去医馆。”
苏倾河本能地不想让别人抱，赶忙往晏闻遐怀里一蜷。
晏闻遐微微一愣，抬头对姜钺含笑道：“文默，你三妹妹，我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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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临川向上任鬼市主献祭了心脏，修成不死之身，趁孟倚楼病重，在濠梁城设下天罗地网，并挟姜荇为质，要求姜钺十日内拿芥子清虚来换人。
玉京三剑自十年前涉足江湖后，很快便成了孟临川及其拥趸的眼中钉，此番说是以物换人，其实是指望把玉京三剑一网打尽。
水牢内，苏倾河百无聊赖翻身坐起，借着前几天临时制作的简易滴漏算了算时间，叹了口气。
姜钺要求孟临川每日给他看姜荇的影像，故而孟临川为诱其入局，不可能让姜荇花容有损，只能从精神上给以恐吓。若是货真价实的姜三小姐，恐怕真吃不消这些精神折磨，但苏小郡主毕竟是在羲凰陵里睡过大觉的人，不可能威胁到小命的幻象对她来说简直是睡前催眠电影。
这牢狱生活中唯一有意思的事，就是每日在孟临川面前扮演惊吓过度的大小姐，对着留影珠哭唧唧喊上一句“二哥，阿荇好怕”，边抹眼泪边听着反派碎碎念玉京三剑今日的动向。
眼下距离拍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苏倾河正纠结着要不要再睡一觉，忽听得身后阴恻恻一声：“青尊之女，姜荇。”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蒙面人立在铁栏杆外，嗓音阴惨，指爪全黑，发梢衣袂都是紫雾茫茫，随着雾气漂浮，霉腥味渐渐在四周弥散开来。
苏倾河微微眨了眨眼：这水牢内外都是孟临川的心腹，能这般来去自如的，莫非是传说中的上任鬼市主？
蒙面人又道：“玉京三剑昨日已抵达濠梁城，孟临川未必困得住他们，但必会先灭你的口。”
“你若想活着离开，只能指望一个人。”
苏倾河撇撇嘴：“指望别人，不如自强。”
蒙面人没想到这个丫头竟还如此顽强，继续洗脑道：“你觉得你一介医修，又有玉京子弟身份，今后如何不会再招祸端？天魔既出，若无人相护，你以为你能活到几时？”
苏倾河怼道：“玉京子弟当以天下为己任，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我知你已动摇。”蒙面人道，“你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抓紧离渊晏五。”
苏倾河彻底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了。
所以姜三小姐死不要脸缠着晏闻遐，其实是为了自保？
蒙面人接着道：“离渊晏五在琨瑜会一举夺魁，最先突破濠梁城重围，更有羲凰族纯阳血脉为佐，假以时日必成大患。你若想得其庇护，攻心是唯一的办法。”
苏倾河：“呃，你挺会未雨绸缪的。”
蒙面人从袖底取出一枚暗紫色的宝珠，借着流雾送至她跟前：“一般魔毒对羲凰族无用，唯有借助这华胥引诱发心魔，你只需在恰当的时机施用，来日离渊晏五哪怕执掌乾坤，也不会对你出手。”
见苏倾河还是一副懒得理会的表情，他阴笑一声：“你好自为之。”
蒙面人一消失，苏倾河猛地跳起来，把珠子往地上一砸，气得浑身发抖。
就是这个东西，害了晏闻遐整整百年。
姜荇惊吓过度，心里已种下怀疑的种子，何况后来姜钺身死，晏闻遐继承炎离赤火，入主道盟，她难免会担心景星宫对隐云庄不利。估计这蒙面人后来还威逼利诱过几次，姜荇孤立无援，只能趁着长庚元年大宴之际，带着惊红剑铤而走险。
最气人的是，晏闻遐明知是计，居然还让自己中招，对姜荇连带着对隐云庄各种放水，任凭魔毒侵染，现在还赖在这个幻梦里不想走了。
……这个呆子！
正恼火着，背后蓦地响起熟悉的反派音：“阿荇妹妹。”
苏倾河赶忙切换为戏精模式，缩在地上，惊恐地瞪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见她吓得动都不敢动，孟临川笑得更加得意，打开铁栏杆跨入水牢：“今日不留影像，本公子直接把你挂到城墙上，我倒要看看，玉京三剑还敢不敢继续突围。”
听这话的意思，孟临川已经快拦不住晏闻遐他们了，只能拿姜荇作人质威胁。
苏倾河底气更足，脸上却依旧一副绝望模样，连连往墙根退：“嘤，你不要过来……”
孟临川扬袖把她掀倒在石床上，一手扯过她腰间铁链，一手掰着她的脸，啧啧道：“这肤白貌美的，一点俘虏的样子都没有。”
数道红光在周身旋过，衣裙被绞碎了一大片，身上也多了好几道显眼的口子。重重一击落在足踝上，经脉被扭缩，苏倾河痛得连连嘶声。
孟临川真的很认真在演反派。
至于晏老五……能不坑她就不错了。
碧瞳美人哭得婉转凄咽，青丝如云瀑般披散，伤痕累累的肌肤将露未露，清泪盈睫，花枝乱颤，精神已处在崩溃的边缘，看上去哀艳又无助。
孟临川舔了舔唇，见她一副任人宰割的柔弱模样，喘息也变得粗重起来，徒手掰断她腰间镣铐，俯身下来：“本公子再给阿荇妹妹添个吻痕如何？”
苏倾河眼看他的猪唇越贴越近，一阵反胃，再演不下去了，随手就把手边摸到的东西往孟临川眼睛上使劲一拍——这一掌下去，才反应过来那是蒙面人给的华胥引。
嘶，酸爽。
“嗷——”反派发出了畜生般的哀嚎，举着傀儡令，无能狂怒道，“给本公子宰了她！”
苏倾河忍着痛又给了孟临川一记断子绝孙脚，夺下他手中的红木令牌，迅速把铁栏杆一关，连滚带爬闪避傀儡兵的疯狂攻击，一路狂奔出水牢。然而瞎捣鼓半天也没成功使用傀儡令，反倒是衣服乱得更厉害，脸也划伤了不少处。
她不识路，但既然孟临川要把她掳去城墙，那城墙上一定能看到玉京三剑。
水牢外急雨如瀑布倾泻，苏倾河把傀儡令往怀里一揣，跌跌撞撞向高处狂奔，生死追逐中，一连几次眼看傀儡兵就要抓到她，苏倾河情急之下居然借着捡来的剑，接连炸出好几个光球。
看来，某人的高压训练还是挺有用的。
簪钗落了一地，体力渐渐透支，身体也不受控制。雨水和汗水迷了眼睛，苏倾河干脆闭上眼，凭着求生本能继续狂奔向前。
城楼上雨势过大，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见玉京三剑的影子。浸透泥水的鞋子仿佛千斤坠一般，胸腔内的心跳声让她怀疑有骤停的风险。
苏倾河被傀儡兵团团困住，脚踩着墙垛，手抱着城堞，不管不顾大喊道：“晏闻遐——”
雾深烟白，天河倾倒。
“晏闻遐——”
差不多是在尖叫了。
惊雷“轰隆”一声照亮迷宫般的千机层楼，兵阵前的玄衣少年如触电般倏地抬头。
暴雨如注，炸雷响处，单薄的少女站在城楼上，如枯叶般摇摇欲坠，嗓音尖细，焦灼中带着不安，故意将“遐”字咬得最响亮，拖长的尾音像一柄利刃，直直往耳膜里刺，根本无法忽视。
晏闻遐几乎不曾被人连名带姓地叫过。
多数人唤他“晏五”或“离渊晏五”，同辈唤他表字“企之”，就连师尊也只唤过“闻遐”二字。
“晏”为姓氏，“闻”为字辈，“遐”才是名。
离渊晏五行事素来谨慎，这一幕，焉知不是孟临川的阴谋诡计？但一想到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此刻定嵌满了恼色和泪意，他心神微动，竟打乱了所有权宜之计，翻身倒掠而起，跃过层层阻拦，几息工夫便到了城楼之巅。
炽火荡开迷雾，苏倾河对上那双好看得过分的眼睛，灵台一片空白。
她几乎要以为，他是不顾一切为她而来的。
愣神间，身侧的傀儡兵骤然发难，竟一下把苏倾河扫出了城墙。
剑柄脱手，身子悬空，风雨如刀子般割在脸上，恐高的小姑娘嘤呜一声，懊悔地闭上眼睛。
晏闻遐说过，濠梁城外的修罗绝域，也是十洲四大凶境之一，何况从这千刃高墙坠落，她就算没被修罗撕烂，也得摔成一摊烂泥。
明明早就知道晏闻遐会把孟临川一剑捅穿，和姜荇共谱英雄救美的佳话，她为啥还要给自己加戏？
算了，又不是没死过，反正是幻阵，大不了再来一个周目。
霹雳咔嚓嚓乱响，乌云被破开几个口子，青石高墙下黑昽昽一片，好像巨兽般要将一切吞噬，一个黑沉身影却如闪电般毫不犹豫跃下城墙。
剑锋“呲呲”划过青石，少年同雨线平行而下，在石壁上不住借力，速度越来越快，超过了少女下坠的速度，一把捞住了细若蒲柳的身躯。
身前是密如针刺的雷雨，背后是修罗们凄厉贪婪的回声，唯有这个怀抱，温热，坚定，令人心安。
苏倾河忐忑睁眼——溯冥剑死死卡在城墙上，周遭断续有碎石落下，少年紧抿着唇，大雨都冲不净周身黏糊糊的血。
跳动不歇的，是她的心，也是他的心。
“晏企之？”
“我在。”
“你疯了吗？”
“还好。”
“手移开，不许渡纯阳之力给我。”
“……好。”
“好”字落下，苏倾河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晏闻遐的脖颈，泪珠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却不敢大声哭出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活着闯过修罗绝域，为何要为她失了分寸？万一真死在幻阵里怎么办？
雷声渐隐，傅昀冷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拿了个魁首便长本事了，连城墙都敢跳？”
晏闻遐却是抬头笑了：“有劳大师兄。”
片刻之后，苏倾河在晏闻遐的帮护下，攀着绳索一点一点往上爬，被水浸透的衣衫沉重无比，鼻子早就不够使了，口中吐出大团大团的白气。
仙途漫渺，十洲寥廓，当年何等风光的玉京三剑，其实是这三个少年人踩着鲜血，一步一步闯出来的。
奈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终究没能走到最后。
城墙上，姜钺收拾完最后一个傀儡兵，回头看到姜荇形容凌乱的模样，忙抚上她脸上伤口：“阿荇别怕，咱们很快就回去了。”
污泥遮不住小姑娘明澈的眼睛，苏倾河倚在晏闻遐怀里，迟钝地点了点头。
傅昀冷笑道：“里外都翻过了，孟临川那杂碎也不知死哪儿去了。”
姜钺也沉了眼：“倒便宜他了。”
“孟临川在水牢。”苏倾河揪着晏闻遐的衣襟，轻轻插道。
晏闻遐垂眸：“当真？”
苏倾河组织了半天语，才从怀里摸出傀儡令，低调道：“他中了魔毒，人给我锁牢里了。”
傅昀灰眸一瞪：“就凭你？”
苏倾河无辜地眨眨眼，甩了甩手中如假包换的红木令牌：“用事实说话。”
晏闻遐不禁笑起来：“姜三小姐这遭可以记头功。”
风华绝代的脸上湿哒哒的，还挂了彩，却依然很好看，隐约能看到未来睥睨天下的影子。
苏倾河难得被他夸，有些害羞地别过头。
呆子，她可是抢了他英雄救美的功劳啊。
收拾完残局，姜钺伸手便要接人：“我先带阿荇去医馆。”
苏倾河本能地不想让别人抱，赶忙往晏闻遐怀里一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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