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出山
炼炉中的火焰烧得正旺,火光照在唐心赏的脸上，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映得通红，他盯着炉火,没有像平常一样跳脚,难得现出肃穆哀伤的神情，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原峥，你知道二十多年前,我为什么要躲到这个地方么？”
赵峥一愣：“我……不知道。”
说起来乔长老也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他一直以为这是对方心中的痛处，便没有提起过，如今对方主动提起，怕是想要宣泄憋闷了二十多年的酸苦。
唐心赏问：“你行走江湖也有些时日,可曾见过一些绝世高手？”
赵峥顿了顿：“见过几个。”
“都多大了？”
赵峥不确定道：“快三十？”他遇到的可以被称作绝世高手的，只有江孤屿和……深藏不露的钟忆北了。
唐心赏白了他一眼：“六十岁以下的不算。”
赵峥想了想：“还真没有。”
他不止听到一个人感慨过，这个时代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各个门派既没有高手坐镇，也没有资质绝顶的后起之秀,就连各大掌门人，也并非极为出众的,所以现在的江湖，平和是平和,却没有当年的血性了。他听过过去的传说,那些旁人口中腥风血雨的故事,仿佛就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
唐心赏冷笑：“想当年，我还在的时候，奇才有,怪才有，天天都打得不可开交，非得争出个天下第一第二，可是后来谁也不争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峥自然顺着他：“为什么？”
唐心赏道：“因为他们老了。”
“老了？因为老了就淡去名利之心了么？”
唐心赏摇摇头：“并不是，人越老，其实越贪心，越胆小，他们老了，开始害怕一样东西。”他特意停顿下来，等了半天没等到赵峥回话，见他听得专注，又像在出神，只好自己接下去，“那就是死亡。”
赵峥恍然：“原来如此，他们害怕打打杀杀会伤及性命。”
唐心赏道：“哼，年轻人，想得太简单了，他们远远比你想的，要贪心很多，很多很多。”
赵峥耐心道：“那么前辈，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唐心赏对于他的配合很满意，也就不想再卖关子：“原峥，你可曾听说过，‘十洲三岛，共赴长生’？”
赵峥果断道：“没有。”这几个字，他从未听人提起过。
唐心赏道：“当年这群老东西，害怕衰老，害怕死亡终有一天会降落到自己身上，就在这个时候，一张请帖，在无声无息中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中，上面只有一句话，‘十洲三岛，共赴长生’，署名是，长生君。”
赵峥沉吟：“这个长生，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唐心赏道：“你是不是有病？我怎么知道你想的是哪个意思？”
赵峥道：“就是永远存在，不会老也不会死的意思？”
唐心赏道：“当然，要是这么简单的意思都不懂，你可以往大草原上一躺了。”
赵峥试探问：“是等着狼群来分尸的意思？”
唐心赏赞许道：“也不是太笨。”
赵峥哈哈大笑起来，唐心赏瞪他，他才收敛，装作认真倾听的样子。
唐心赏道：“十洲三岛，传说那是神仙住的地方，到处都是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仙草，我们一直只当那是传说，可没想到有一天，真的收到了来自十洲三岛的请帖，那群老东西都炸了，纷纷要去什么十洲三岛寻找长生之法，每个人都想要永远青春。”
“结果他们都去了？”
“去了，当然都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唐心赏冷笑，“也不想想，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所谓的长生，如果真的有不老不死之人，我们脚下的土地，不早就被人挤满了？”
赵峥道：“前辈说的极是，这所谓的长生君，极有可能心怀不轨，长生只是个诱饵，一切都是圈套罢了。”
唐心赏道：“当然！连你都能明白的道理，那群活了几十年的老东西却想不通！他们天天说我是疯子，我看他们才是一群疯子！”他愤怒地骂了几句，又斜睨眼瞧着赵峥，“原峥，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获得了长生的机会，你愿意不老不死么？”
赵峥道：“当然不愿意，任何事物都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如果我的长生，是要许多人的性命去换，那我就算活短点，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更何况眼睁睁看着身边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自己只剩孤独，不老不死未尝不是一种折磨。”
唐心赏叹道：“你正当年轻，自然会这么说，可是当你老了，你失去了英俊的容貌，强健的体魄，光洁的肌肤，你看着那些新生的年轻人在你面前，有用不完的活力与激情，是那么的神采飞扬，朝气蓬勃，令人艳羡，你想起自己几十年前也是这般模样，然而一切再也回不去的时候，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坚定了。”
赵峥缄默，随后道：“前辈，我很确定，因为我曾亲眼见过……一个可能获得了长生的人。”
唐心赏怔住，随后枯老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你……你什么意思？”
赵峥强忍着将“这么简单的意思都不知道可以往大草原上一躺”这句话咽了下去：“我遇到过一个女人，她拥有绝美的容貌，光洁的肌肤，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可是她的真实年龄，谁也不知道，据说有八十多，也有人说已经上百岁了。她能保持这样的青春，是用了谁也不知道的秘术，强行将别人的生命吸到她自己身上。她的女儿，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姑娘，便被她吸走了生命，跟八十岁一样枯朽，快消耗干了生命。如果她是八十多岁，我怀疑她便是当年去过十洲三岛，寻到了长生之法，并从十洲三岛回来了。”
锻器室里一阵沉默，只能听到炼炉中噼里啪啦的火星炸开的声音。
“你是愣子吗？不知道收拾东西吗？”唐心赏骂道，“我要去会会这个女人！她究竟在十洲三岛，得到了什么秘密！那些老东西，是不是都变成了她这样的怪物！”
赵峥道：“她已经……死了。”
从崖底出来确实很麻烦，他们顺着河流，穿过狭长的山洞，找到了隐藏在山中的村落，得到了出去的线索，又花了几天几夜才勉强摸到人间。
日暮将至，晚霞将人间染成橘红色，赵峥站在山头，俯瞰下面零散的村落和偶尔的行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唐心赏把行李都丢给赵峥，反倒是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原峥，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带我出去要喝最好的酒，抓皇宫的厨子，一点没做到，我头给你打掉。”
他毫不怀疑秋少言给他的十万两够他跟长安吃两辈子。
赵峥敷衍：“一定。”
唐心赏怀疑道：“原峥，你真的有钱么？原鹤那么穷，应该也没给你留下什么家产罢？听说你娘是千鹤岛的圣女，那连钱都没见过啊。你真的有钱么？你自己会挣么？你该不会是骗我的罢？”
“有，很多。”赵峥道，他毫不怀疑秋少言给他的十万两够他跟长安吃两辈子再养个唐心赏也毫无问题，“唐前辈，我们这应该还没有出苗疆罢？要不你就在这村子歇着，我还要去芙蓉山找长安，片刻不能耽搁。”
唐心赏气道：“找长安找长安，天天就知道长安长安，你是离了他就活不了么？还是对你弟弟有不轨之心？本来还想你长得还行，干活也不错，是个老实本分能过日子的，打算给你讲个漂亮媳妇，我看你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媳妇，直接跟你弟过去罢，谁嫁给你谁倒霉，烦死了。”
“这个就不劳前辈费心了。”赵峥脸上竟然出现了些许羞赧之色，同平时判若两人，看得唐心赏瘆得慌，悄悄往旁边挪了两下，“其实我已经成亲了。”
唐心赏：“……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赵峥道：“因为我们是私定终身的，还没有打算公开，我本想等回到中原，请师姐替我们张罗亲事，再告诉认识的人，正式成亲，目前看来，是要耽搁挺久的了。”
唐心赏脸色缓和不少：“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那姑娘现在在哪？我可警告你，你在人姑娘面前可千万不能长安长长安短的……”
赵峥笑道：“不会，我私定终身的就是长安。”
唐心赏仰着头，张着嘴，像个耳背的小老头儿，没有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啊？”
“他不仅是我一同长大的弟弟，更是我的……”赵峥想了想，没有找到适合的词，但他二人既然结为夫妻，长安便是他的妻子，“妻子。我从他尚在襁褓间便与他相识，注定是无法分开的。”
唐心赏：“……”
、赵峥索性坐在他身边：“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过的，但是我离家前，我娘就说把长安嫁给我，我当时还在想这怎么可能，可是又想了一下，长安以后跟谁都不行的，我根本放心不了，我也接受不了他跟别人亲近，想来想去当然是交给我最妥当，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有资格跟他在一起……”
唐心赏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赵峥：“？什么选择？唐前辈，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但是涉及到长安的，恕我……”
唐心赏堵住耳朵，痛苦地闭上眼睛，生无可恋道：“要不点了你的哑穴，要不割了我的喉咙，你选罢。”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没有人在意，但我还是想炫耀我有长评了。燃起来了兄弟们！
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古代管弟控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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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峥一愣：“我……不知道。”
说起来乔长老也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他一直以为这是对方心中的痛处，便没有提起过，如今对方主动提起，怕是想要宣泄憋闷了二十多年的酸苦。
唐心赏问：“你行走江湖也有些时日,可曾见过一些绝世高手？”
赵峥顿了顿：“见过几个。”
“都多大了？”
赵峥不确定道：“快三十？”他遇到的可以被称作绝世高手的，只有江孤屿和……深藏不露的钟忆北了。
唐心赏白了他一眼：“六十岁以下的不算。”
赵峥想了想：“还真没有。”
他不止听到一个人感慨过，这个时代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各个门派既没有高手坐镇，也没有资质绝顶的后起之秀,就连各大掌门人，也并非极为出众的,所以现在的江湖，平和是平和,却没有当年的血性了。他听过过去的传说,那些旁人口中腥风血雨的故事,仿佛就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
唐心赏冷笑：“想当年，我还在的时候，奇才有,怪才有，天天都打得不可开交，非得争出个天下第一第二，可是后来谁也不争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峥自然顺着他：“为什么？”
唐心赏道：“因为他们老了。”
“老了？因为老了就淡去名利之心了么？”
唐心赏摇摇头：“并不是，人越老，其实越贪心，越胆小，他们老了，开始害怕一样东西。”他特意停顿下来，等了半天没等到赵峥回话，见他听得专注，又像在出神，只好自己接下去，“那就是死亡。”
赵峥恍然：“原来如此，他们害怕打打杀杀会伤及性命。”
唐心赏道：“哼，年轻人，想得太简单了，他们远远比你想的，要贪心很多，很多很多。”
赵峥耐心道：“那么前辈，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唐心赏对于他的配合很满意，也就不想再卖关子：“原峥，你可曾听说过，‘十洲三岛，共赴长生’？”
赵峥果断道：“没有。”这几个字，他从未听人提起过。
唐心赏道：“当年这群老东西，害怕衰老，害怕死亡终有一天会降落到自己身上，就在这个时候，一张请帖，在无声无息中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中，上面只有一句话，‘十洲三岛，共赴长生’，署名是，长生君。”
赵峥沉吟：“这个长生，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唐心赏道：“你是不是有病？我怎么知道你想的是哪个意思？”
赵峥道：“就是永远存在，不会老也不会死的意思？”
唐心赏道：“当然，要是这么简单的意思都不懂，你可以往大草原上一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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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他们都去了？”
“去了，当然都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唐心赏冷笑，“也不想想，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所谓的长生，如果真的有不老不死之人，我们脚下的土地，不早就被人挤满了？”
赵峥道：“前辈说的极是，这所谓的长生君，极有可能心怀不轨，长生只是个诱饵，一切都是圈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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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峥道：“当然不愿意，任何事物都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如果我的长生，是要许多人的性命去换，那我就算活短点，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更何况眼睁睁看着身边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自己只剩孤独，不老不死未尝不是一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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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峥缄默，随后道：“前辈，我很确定，因为我曾亲眼见过……一个可能获得了长生的人。”
唐心赏怔住，随后枯老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你……你什么意思？”
赵峥强忍着将“这么简单的意思都不知道可以往大草原上一躺”这句话咽了下去：“我遇到过一个女人，她拥有绝美的容貌，光洁的肌肤，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可是她的真实年龄，谁也不知道，据说有八十多，也有人说已经上百岁了。她能保持这样的青春，是用了谁也不知道的秘术，强行将别人的生命吸到她自己身上。她的女儿，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姑娘，便被她吸走了生命，跟八十岁一样枯朽，快消耗干了生命。如果她是八十多岁，我怀疑她便是当年去过十洲三岛，寻到了长生之法，并从十洲三岛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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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峥道：“她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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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将至，晚霞将人间染成橘红色，赵峥站在山头，俯瞰下面零散的村落和偶尔的行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唐心赏把行李都丢给赵峥，反倒是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原峥，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带我出去要喝最好的酒，抓皇宫的厨子，一点没做到，我头给你打掉。”
他毫不怀疑秋少言给他的十万两够他跟长安吃两辈子。
赵峥敷衍：“一定。”
唐心赏怀疑道：“原峥，你真的有钱么？原鹤那么穷，应该也没给你留下什么家产罢？听说你娘是千鹤岛的圣女，那连钱都没见过啊。你真的有钱么？你自己会挣么？你该不会是骗我的罢？”
“有，很多。”赵峥道，他毫不怀疑秋少言给他的十万两够他跟长安吃两辈子再养个唐心赏也毫无问题，“唐前辈，我们这应该还没有出苗疆罢？要不你就在这村子歇着，我还要去芙蓉山找长安，片刻不能耽搁。”
唐心赏气道：“找长安找长安，天天就知道长安长安，你是离了他就活不了么？还是对你弟弟有不轨之心？本来还想你长得还行，干活也不错，是个老实本分能过日子的，打算给你讲个漂亮媳妇，我看你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媳妇，直接跟你弟过去罢，谁嫁给你谁倒霉，烦死了。”
“这个就不劳前辈费心了。”赵峥脸上竟然出现了些许羞赧之色，同平时判若两人，看得唐心赏瘆得慌，悄悄往旁边挪了两下，“其实我已经成亲了。”
唐心赏：“……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赵峥道：“因为我们是私定终身的，还没有打算公开，我本想等回到中原，请师姐替我们张罗亲事，再告诉认识的人，正式成亲，目前看来，是要耽搁挺久的了。”
唐心赏脸色缓和不少：“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那姑娘现在在哪？我可警告你，你在人姑娘面前可千万不能长安长长安短的……”
赵峥笑道：“不会，我私定终身的就是长安。”
唐心赏仰着头，张着嘴，像个耳背的小老头儿，没有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啊？”
“他不仅是我一同长大的弟弟，更是我的……”赵峥想了想，没有找到适合的词，但他二人既然结为夫妻，长安便是他的妻子，“妻子。我从他尚在襁褓间便与他相识，注定是无法分开的。”
唐心赏：“……”
、赵峥索性坐在他身边：“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过的，但是我离家前，我娘就说把长安嫁给我，我当时还在想这怎么可能，可是又想了一下，长安以后跟谁都不行的，我根本放心不了，我也接受不了他跟别人亲近，想来想去当然是交给我最妥当，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有资格跟他在一起……”
唐心赏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赵峥：“？什么选择？唐前辈，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但是涉及到长安的，恕我……”
唐心赏堵住耳朵，痛苦地闭上眼睛，生无可恋道：“要不点了你的哑穴，要不割了我的喉咙，你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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