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血迹
丹阳县是他们经过的最后的繁华,此后蝴蝶再没有准许他们往人多的地方跑了，挑的俱是无人小路，偶尔能看到散落的村庄,也是荒凉一片,面黄肌瘦的人们用或警惕或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们，令他们没有作停留的打算。
又过了二十多天，随着沿途风景建筑和路人衣着口音的变化,赵峥隐隐觉得他们怕是离目的地不远了。
西南山路众多，行路也愈发艰难起来，蝴蝶叫赵峥将开始变累赘的马车弃了，只留下必需品，又换了三匹马。
果然是到了,赵峥暗想，同时也更加留心起来。
山区阴冷潮湿，又赶上秋季,阴雨绵绵几乎就没有断过，这日傍晚又是一场大雨,他们在临近山脚的一处吊脚楼附近勒马，蝴蝶隔着迷蒙的雨幕观察一番,随后道：“今晚咱们就住在这里罢。”
赵峥很感动：“好，这就是南疆了么？”这一路风餐露宿二十多天,总算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了。
“是边界。”蝴蝶道,“他们多排外,对汉人有疑心,等下你们跟在我身后少说话便可。”
长安贴心道：“我可以演哑巴。”
蝴蝶：“……那行，你就演哑巴好了。”
长安很快乐。
三人牵着马往那吊脚楼走去，一楼堆着不少杂物,养了几只鸡鸭，看上去很是散乱，蝴蝶似乎来过这里，熟门熟路拴好马，兄弟俩也学着她将马安顿好。
刚刚拴好，二楼便传来一个粗犷的男人的声音：“*%￥？！”
兄弟俩一懵，齐齐望向蝴蝶。
“他在问什么人。”蝴蝶简单解释了一句，又扬声回应了对方的话，对方声音才放缓和，大概是叫他们上楼。
看情形是蝴蝶认识的人了。
屋主人是个高大的苗疆汉子，留着一圈络腮胡子，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眼睛来回打量着两个年轻的陌生人，那一圈胡子让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如果剃了应该会年轻许多。
二楼很大，然而东西很多很杂，看上去乱七八糟的没有人收拾，很显然屋主人是个一个人生活的单身汉，过得十分随意。
蝴蝶找了张凳子坐下，跟屋主人用苗语交谈起来，兄弟俩半个字都听不懂，只能乖乖坐着，等他们说完，暗暗观察他们的神情动作。
那俩人先是挺平和，可能是在叙旧，随着话题的深入，蝴蝶渐趋激动，拔高了几个音调，屋主人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不甘示弱声若洪钟，将她的气势压得死死的，俩人大吵起来，最后背对背谁也不理谁，好一会儿屋主人才冷静下来，想将手搭在她肩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去，只闷声劝了她几句，蝴蝶才别别扭扭愿意跟他说话。
屋主人又回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二人一番，随后去自己的杂物堆里翻出了两套苗疆男子的服饰放到他们面前，用生硬的官话对他们说：“换上罢。”
他竟然会说官话，兄弟俩拿过衣服去换时惊奇地想。
二人难得一夜无话，因为长安在当哑巴，说什么也不愿意发出半声。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三人一早便离开了吊脚楼，蝴蝶没有再那么紧急地赶路，散步似的骑着马，一边叮嘱他们：“记住了，你们两个现在是我的孙子，因为我儿子娶的是汉女，一直在中原做生意，不会说我们的话，这次是带孩子回乡来看看亲戚的……”
西南多山路，地面崎岖不平，翻过一座小山还有一座大山挡在面前，就算已经进入南疆地界，行路也艰难，然而蝴蝶并不像焦急的样子，途径看到散落的人家和小村寨，总要去讨杯水，吃个饭，跟人家搭话，赵峥本以为她是一个孤僻的姑娘，没想到还挺擅长交际，完全像个花甲老人了。
待三人独处后，不等赵峥问起来，蝴蝶便解释：“指不定哪里就有她的眼睛，先把咱们的身份混熟了，我可不希望她知道，我回来了。”又道，“她还没有回来——或者没露过面，咱们要去的地方，在断潮洞里，蝴蝶泉边，一直由天烛教把控，得先想办法混进天烛教。”
她抬头望向天边，神情哀伤且怀念。
潮湿的凉气从被褥渗进衣服中，陌生的环境叫人十分没有底气，赵峥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索性披了衣裳，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在附近打转。
屋外浓云浸墨，看不见半点星光与月色，尤其山间雾霭最是深沉，在没有任何光亮的时候，如同置身茫茫的梦境，除了自身，连棵草都看不见。
潮湿的夜风迎面而来，带来山间特有的潮湿的青草的香气，激得赵峥更加清醒，再无半点睡意。
这个山寨很小，只有寥寥几户人家，此时只有一户亮着，赵峥对于此地的每个人都抱有警惕之心，便飘过去透过窗户看往里瞧，发现只是个妇人在灯光下缝缝补补，并无异样，又觉得失望，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就像坠入迷雾之中，看似有明确的方向，却因为过程中的无尽变数感到茫然。
倏而周遭一亮，赵峥扭过头，发现是拿着火把的长安，正静静地望着他。
“你出来做什么？”赵峥不由一笑，想去拉他空着的手，然而他手中还握着一个火把。
长安将手中的火把点亮递给他，反问他：“你出来做什么？”
“只是出来逛逛。”赵峥道，一手握着火把，一手牵着他的手，“走回去睡觉。”
“我睡不着。”长安似乎心情有些低落，闷声叫他，“哥哥，我……”
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抬头茫然地四处张望。
赵峥也神色一凝，在空气中仔细嗅了嗅。
山风送来的草香中，混入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这味道极淡，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出来，说明相隔甚远，但是风力很小且稳定，用来判断来源已经足够了，俩人没有多犹豫，便往大致的方向飞过去。
不多时俩人来到一处茶园，用火把一照，漫山遍野种的都是低矮茶树，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清新的茶香，叫人十分不适，长安皱着眉，忍着想要呕吐的yu0望低头仔细找着：“这里有血。”
他脚下正是一小滩鲜血，尚未有干涸的痕迹，看来这场祸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我这里也有血。”赵峥道，“还不少。”
不止是地下，茶树上也被溅上了血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血迹分散得厉害，但就是找不到人，大概是逃跑的人在仓惶逃走的路上留下来的，也算是好事——至少说明人还活着。
俩人边走边找，默契地分为两个方向，不知不觉便越走越分散。
赵峥越找越心惊，看这四散的血量，恐怕受伤的不只一个人，如果都是一个人的，那恐怕也变成了人干，扁鹊再世也无能为力了。
茶树虽然低矮，但分布密集，若是有心藏在其中也很难叫别人发现，赵峥一处一处查看，终于在其间发现了一个中原打扮的人，双目紧闭，一探鼻息，已经没了命。
然而前方的血迹依旧没有断。
赵峥皱起眉来。
长安走的方向，血迹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地上的两三滴，然而每隔一小段距离，就会有两三滴掉落，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规律，形成一条十分明显的血路。
长安停下来，有些犹豫，他有种很奇怪的直觉——这血迹是有人故意引着他过去的。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人命在前，他没有多加思考，还是顺着这条血路一直走。
四下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听不到了，更别说赵峥的脚步声，长安后知后觉，忍不住喊：“哥哥！”
毫无意外没有人答应，他跟赵峥应该分得很远了。
他这才感到害怕，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人答应，来回踌躇了几步，到底不敢再往前走，想顺着血路离开时，面前的茶树却传来衣物和树枝摩擦的窸窣声。
长安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里面有人，连忙蹲下来拨开枝叶，果然在两棵茶树间发现了一个隐藏的人。
恰好云雾散开，明月探出半个头来，世间万物便罩上了温柔的光彩。
那人一身深蓝衣裳被鲜血染得斑斑驳驳，被树枝和兵刃撕扯得破破烂烂，遍身都是伤痕，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失血过多让他脸色惨白，就连明黄的火光都无法为他的脸染上颜色，甚至连表情都很难做出来，勉强冲长安一笑。
“终于，又见到……”他睁眼似乎只是为了确认什么，喃喃了一句模糊的话语，又安心闭上了眼。
“哥！”长安一惊，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鬼魅，往后退了两步，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还说了话。
正巧赵峥听到他的声音匆忙赶来，看见他惊恐的模样，连忙拉住他的手紧张问：“怎么了？”
长安见到他立刻安下心，什么妖魔鬼怪都抛到脑后，用火把示意：“我捡到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搞个女装的，想了想还是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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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二十多天，随着沿途风景建筑和路人衣着口音的变化,赵峥隐隐觉得他们怕是离目的地不远了。
西南山路众多，行路也愈发艰难起来，蝴蝶叫赵峥将开始变累赘的马车弃了，只留下必需品，又换了三匹马。
果然是到了,赵峥暗想，同时也更加留心起来。
山区阴冷潮湿，又赶上秋季,阴雨绵绵几乎就没有断过，这日傍晚又是一场大雨,他们在临近山脚的一处吊脚楼附近勒马，蝴蝶隔着迷蒙的雨幕观察一番,随后道：“今晚咱们就住在这里罢。”
赵峥很感动：“好，这就是南疆了么？”这一路风餐露宿二十多天,总算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了。
“是边界。”蝴蝶道,“他们多排外,对汉人有疑心,等下你们跟在我身后少说话便可。”
长安贴心道：“我可以演哑巴。”
蝴蝶：“……那行，你就演哑巴好了。”
长安很快乐。
三人牵着马往那吊脚楼走去，一楼堆着不少杂物,养了几只鸡鸭，看上去很是散乱，蝴蝶似乎来过这里，熟门熟路拴好马，兄弟俩也学着她将马安顿好。
刚刚拴好，二楼便传来一个粗犷的男人的声音：“*%￥？！”
兄弟俩一懵，齐齐望向蝴蝶。
“他在问什么人。”蝴蝶简单解释了一句，又扬声回应了对方的话，对方声音才放缓和，大概是叫他们上楼。
看情形是蝴蝶认识的人了。
屋主人是个高大的苗疆汉子，留着一圈络腮胡子，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眼睛来回打量着两个年轻的陌生人，那一圈胡子让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如果剃了应该会年轻许多。
二楼很大，然而东西很多很杂，看上去乱七八糟的没有人收拾，很显然屋主人是个一个人生活的单身汉，过得十分随意。
蝴蝶找了张凳子坐下，跟屋主人用苗语交谈起来，兄弟俩半个字都听不懂，只能乖乖坐着，等他们说完，暗暗观察他们的神情动作。
那俩人先是挺平和，可能是在叙旧，随着话题的深入，蝴蝶渐趋激动，拔高了几个音调，屋主人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不甘示弱声若洪钟，将她的气势压得死死的，俩人大吵起来，最后背对背谁也不理谁，好一会儿屋主人才冷静下来，想将手搭在她肩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去，只闷声劝了她几句，蝴蝶才别别扭扭愿意跟他说话。
屋主人又回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二人一番，随后去自己的杂物堆里翻出了两套苗疆男子的服饰放到他们面前，用生硬的官话对他们说：“换上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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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三人一早便离开了吊脚楼，蝴蝶没有再那么紧急地赶路，散步似的骑着马，一边叮嘱他们：“记住了，你们两个现在是我的孙子，因为我儿子娶的是汉女，一直在中原做生意，不会说我们的话，这次是带孩子回乡来看看亲戚的……”
西南多山路，地面崎岖不平，翻过一座小山还有一座大山挡在面前，就算已经进入南疆地界，行路也艰难，然而蝴蝶并不像焦急的样子，途径看到散落的人家和小村寨，总要去讨杯水，吃个饭，跟人家搭话，赵峥本以为她是一个孤僻的姑娘，没想到还挺擅长交际，完全像个花甲老人了。
待三人独处后，不等赵峥问起来，蝴蝶便解释：“指不定哪里就有她的眼睛，先把咱们的身份混熟了，我可不希望她知道，我回来了。”又道，“她还没有回来——或者没露过面，咱们要去的地方，在断潮洞里，蝴蝶泉边，一直由天烛教把控，得先想办法混进天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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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夜风迎面而来，带来山间特有的潮湿的青草的香气，激得赵峥更加清醒，再无半点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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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来做什么？”赵峥不由一笑，想去拉他空着的手，然而他手中还握着一个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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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出来逛逛。”赵峥道，一手握着火把，一手牵着他的手，“走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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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下正是一小滩鲜血，尚未有干涸的痕迹，看来这场祸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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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边走边找，默契地分为两个方向，不知不觉便越走越分散。
赵峥越找越心惊，看这四散的血量，恐怕受伤的不只一个人，如果都是一个人的，那恐怕也变成了人干，扁鹊再世也无能为力了。
茶树虽然低矮，但分布密集，若是有心藏在其中也很难叫别人发现，赵峥一处一处查看，终于在其间发现了一个中原打扮的人，双目紧闭，一探鼻息，已经没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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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停下来，有些犹豫，他有种很奇怪的直觉——这血迹是有人故意引着他过去的。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人命在前，他没有多加思考，还是顺着这条血路一直走。
四下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听不到了，更别说赵峥的脚步声，长安后知后觉，忍不住喊：“哥哥！”
毫无意外没有人答应，他跟赵峥应该分得很远了。
他这才感到害怕，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人答应，来回踌躇了几步，到底不敢再往前走，想顺着血路离开时，面前的茶树却传来衣物和树枝摩擦的窸窣声。
长安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里面有人，连忙蹲下来拨开枝叶，果然在两棵茶树间发现了一个隐藏的人。
恰好云雾散开，明月探出半个头来，世间万物便罩上了温柔的光彩。
那人一身深蓝衣裳被鲜血染得斑斑驳驳，被树枝和兵刃撕扯得破破烂烂，遍身都是伤痕，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失血过多让他脸色惨白，就连明黄的火光都无法为他的脸染上颜色，甚至连表情都很难做出来，勉强冲长安一笑。
“终于，又见到……”他睁眼似乎只是为了确认什么，喃喃了一句模糊的话语，又安心闭上了眼。
“哥！”长安一惊，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鬼魅，往后退了两步，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还说了话。
正巧赵峥听到他的声音匆忙赶来，看见他惊恐的模样，连忙拉住他的手紧张问：“怎么了？”
长安见到他立刻安下心，什么妖魔鬼怪都抛到脑后，用火把示意：“我捡到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搞个女装的，想了想还是去掉了……
感谢在2020-05-0923:29:24~2020-05-1822:1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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