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生辰
好在赵峥取钱的时候倒是没有再作妖,那钱庄的人显然也不知道他这号人物，规规矩矩走完流程俩人便离开了。
丹阳长街上，每家每户门前都种了桂花树,馥郁的桂花馨香有如实质一般凝结在空气中,让人由心底欢喜起来，赵峥步履轻快，同蝴蝶说起从前,眉宇间神采飞扬：“以前我娘最喜欢桂花，我爹就在家附近种满了，一到秋天，晚上做梦都是这个味道，她酿桂花酒的时候,每天只给一小碗，我跟长安只能自己偷偷做……”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专注地在空气中嗅了嗅，目光凝在右侧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中,丢下马车便如蝴蝶低飞一般飘进了巷子，长安本来想跟着他一起跑,但看了看马车，再看看年迈的蝴蝶,最后还是决定承担起责任,拽着马紧紧跟了进去。
巷子从外面看毫不起眼,一进去却是一眼望不到头,曲曲折折不知岔了多少分巷，住家的做小买卖的鱼龙混杂，最外面是家水产户,秋天的鱼正肥，噼里啪啦在水盆里闹腾，溅得地上都是湿的，甚至有一条还从盆里跳出来，差点跳到长安身上，幸好他反应快躲开，老板连忙赔笑“对不住”，长安点点头表示没事，牵着马车专心往里钻。
马车体积庞大，在小巷中穿梭有些艰难，明明巷子纵横交错，布局复杂，也不知道长安哪里来的直觉偏偏就精准摸到了赵峥所在的位置，有些不满地拖长音喊了声“哥”。
赵峥正在一家酒肆面前，舀了一舀勺酒看成色，一边跟店家说话：“好香的桂花酒，老远就闻到了，这里面加了甘草罢？”
酒色澄黄清亮，
店家虽然穿着粗布短打，随意扎着头发，但长得斯斯文文，倒像是个书生，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笑道：“正是。”他盛了半碗给赵峥，“你尝尝。”
赵峥尝了一口，神色一凝，随后舒展开恢复如初：“果然醇厚，甜度刚好，是用干桂花酿的罢？”
店家诧异，随后笑道：“原来是行家，不错，别家都喜欢用糖桂花，我不喜欢太甜的，便用干桂花，加了甘草调和。”
赵峥笑道：“倒不是行家，只是我娘以前也这么做，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店家颔首，说了一句“稍等”，不多时又端了一个碗来：“再试试这个。”
赵峥接过，入口便忍不住赞道：“好香。”试了一口更是惊讶，“这恐怕封存了有三年。”
店家笑道：“可不是，用的白酒是我清晨上绥义山的未明潭挑的水酿的，藏了三年的得意之作，平日可难得见人。”
赵峥正欲说话，便听到长安喊他，忙偏过头朝长安招招手：“来。”
他将自己手中的碗递给长安，长安本不高兴他丢下自己跑掉，勉勉强强接过喝了一口，瞬间睁大了眼，扭头对赵峥干脆发话：“包起来！”
赵峥笑：“行，包起来。”
可惜店家存货不多，只愿意给他们三小壶，再要就说什么都不肯了。
兄弟二人心满意足地离开，蝴蝶在他们身后冷不丁地问：“少爷们，这下能上路了么？”
赵峥突然想起来还有个人，连忙退后一步同她并排走，赔笑道：“这不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时间没有控制住么，蝴蝶姐姐，别生气，等下分你一壶。”
蝴蝶气道：“我是贪你的酒么？我是急着赶路，我……”
“说起来，倒还真是有个不情之请。”赵峥凑近她，笑眯眯道，“我刚才问了，原来今天便是中秋节，在我们这里，中秋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那又怎样？你们俩兄弟不是都在这儿了？”蝴蝶斜睨他，“难道你还想去走亲戚？”
“倒是没有亲戚走。”赵峥笑道，“只是中秋节，也是长安的生日，我想给他过个生日，至少煮个长寿面意思一下，这不过分罢？”
蝴蝶怀疑地望着他：“真的是生日？哪有这么巧？不是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赵峥直呼冤枉：“我哪有什么主意，你叫我跟你去苗疆我就去了，叫我停车我不敢多走半步，这么老实还不够？”说完又像个在长辈面前讨欢心的小孩恳求道，“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可长安还是个孩子，跟着我颠沛流离已经吃了许多苦了，我不想让他连个生日都过不了。”
他说得十分诚恳，不像是假话，再看看长安那张脸，似乎从未见到他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任何的抱怨和不满，一直是那种少年人的纯净和天真，但凡心肠不是太冷的人，都难以拒绝他的要求。
也许只要赵峥在他身边，他就可以永远保持这种状态。
蝴蝶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辈，待长安更是有对继承人一般的怜爱，暗暗算了算日子后，还是妥协：“罢了，明日一早一定要启程。”
赵峥立马眉开眼笑，用尽平生所学夸赞她，听得蝴蝶直打冷颤，暗自嘀咕是不是这小子在此地有据点，打算将她暗杀了。
不过想到长安还在她手里，量他也不敢怎么样，就放下心来。
八月正是蟹肥的时候，赵峥借了客栈的厨房，蒸了一锅螃蟹，打开后满满一壳子流油的蟹黄，将一部分蟹黄挖出做了酿豆腐，再把螃蟹从中间切成两半，裹上蟹黄、面粉、盐等下锅炸，最后下了三碗蟹黄长寿面，一一端回房间，整个客栈都飘着油炸螃蟹的香，来往宾客无一不侧目，想上前打听究竟是谁家的厨子，奈何赵峥速度太快，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
赵峥取了一壶桂花酒，给每个人都斟了一杯，摸摸长安的头，看着他温柔又感慨：“这么快就十七了。”小时候长安甩着胳膊追他的情景仿佛还在昨天，把那么小的小孩带成一个大人，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长安“嗯”了一声，同他举杯，满身欢欣怎么都止不住：“马上就跟你一样了。”
赵峥道：“你当我不长的吗？”
长安假装没有听见，拿了只螃蟹递给他：“吃罢。”
赵峥笑，低头替他剥螃蟹，一边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蝴蝶：“姐，我们要去的苗疆，究竟是什么样啊？若是遍地毒蛇，岂不是还得带点雄黄？有什么防毒的，咱趁早置办了呗，要是被一口咬死也太冤了。”
蝴蝶明显不胜酒力，一杯桂花酒下肚便迷醉了眼，目光在房间内游离片刻，思绪也跟着飘远：“苗疆啊，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虽然养蛊用蛊，但蛇虫都是通人性的，一般不会对你做什么，那里四季百花盛开，绿树成荫，是我见过最美的地方。”她微微一笑，调侃道，“就连姑娘也比别处水灵，你若是去了，说不定还舍不得离开，就在那里定了终身。”
长安本来没有停过的筷子突然顿住，警惕地望向赵峥。
赵峥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只是一笑，略过了这个玩笑：“就算蛇虫是通人性的，也是对本地人而言，我们外人哪有那么幸运。”
“大多都是人养的，野生的早已被吃了，能活下来的都是强蛊，惜命得很，不会轻易露面。”蝴蝶道，“若你受到攻击，定是有人指使。”
赵峥又替她斟了杯酒，她饮下，话也变多起来：“既然扯上了你们，也不该让你们不明不白的。我们苗疆，大致分为南疆和北疆，南疆是我们天烛教的地盘，北疆则是白月教为主导，本来双方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但后来我们势大，完全将他们压住，他们渐渐销声匿迹。”她说到这里一顿，“只因为我们的教主得到了万蛊之王，金蚕王。”
赵峥听她停下，便知道，于是顺着问：“金蚕王？”
“不错。”蝴蝶缓缓道，“万蛊之王金蚕王，是蛊王中的蛊王，天下的蛊，都听命于它，只是它每二百年才会孵化一次，生死都随寄生主，我也不清楚具体究竟有什么作用，但单单是控制天下万蛊就已经有无上好处了。”
“自从金蚕王上一任寄生主逝世，已经过了快二百年，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它孵化的日子，苗疆所有人都蠢蠢欲动，那个女人，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一定会去。”蝴蝶饮下第三杯桂花酒，眼中眸光闪烁，语气也激动起来，“赵峥，你是唯一对她有过生死威胁的人，她怕你，虽然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她，但有你在，取她性命定不是问题。”
不用问赵峥也知道，“那个女人”指代的就是大祭司，她的亲生母亲。
“这就是你的目的么？只是要我杀了她？”微弱的烛光摇曳，在他的脸上明暗晃动，让他的神情也变得晦暗不明，他的声音轻若鸿毛，却带着致命的诱惑，“那你就没有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蝴蝶闭上眼：“我只要她死，就算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一壶酒几乎都进了长安的肚子，很快他就支撑不住，晕晕乎乎趴在桌子上，赵峥将他抱上床盖上被子，坐在边上看着他，心都跟着沉静下来。
三人住在一屋，赵峥另加了张床给蝴蝶，他则带着长安一起睡。
蝴蝶站在旁边看，突然感慨了一句：“这孩子，倒是可惜。”
“我听说苗疆虽是蛊虫横行之地，却也有珍奇草药可治百病。”赵峥没有动，望着长安道，“我此去也想替他找找有没有能治好他的。”
蝴蝶道：“良药再好，也得对症下药，我观察许久，他虽反应异于常人，但思维能力甚至比许多人还要强，不像是有先天缺陷的人，倒像是后天受到刺激影响，将自己封闭起来了。”
赵峥道：“不错，他小时候亲眼目睹父母被人杀害后就自我封闭起来，直到，直到我父母发生了同样的事，他跟我在外漂泊才好一点……”
蝴蝶道：“那便是心病，任何药都，解铃还须系铃人，除非……”她顿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除非？”
“只要一天有人护着，他就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走不出来。”她瞄了赵峥一眼，“除非，受到更大的刺激，再无后盾，退无可退。”
“那还是算了。”赵峥一怔，随后低声道，“我会护着他一辈子，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刺激。”
蝴蝶的意思，怕不是他也会在长安面前身亡，这完全是个不可能的假设。
他嘴上虽然说着生死无惧，却是自负无人能伤他，活到最后一个的，一定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我总不相信因果报应，现在终于信了，做人一定不能太监，不然就算自己不会当太监，身边也会有太监，终于报应来了，我家猫去医院因为蛋蛋太小被医生当成了母猫……感谢在2020-03-3100:39:35~2020-05-0923:2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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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峥正在一家酒肆面前，舀了一舀勺酒看成色，一边跟店家说话：“好香的桂花酒，老远就闻到了，这里面加了甘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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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虽然穿着粗布短打，随意扎着头发，但长得斯斯文文，倒像是个书生，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笑道：“正是。”他盛了半碗给赵峥，“你尝尝。”
赵峥尝了一口，神色一凝，随后舒展开恢复如初：“果然醇厚，甜度刚好，是用干桂花酿的罢？”
店家诧异，随后笑道：“原来是行家，不错，别家都喜欢用糖桂花，我不喜欢太甜的，便用干桂花，加了甘草调和。”
赵峥笑道：“倒不是行家，只是我娘以前也这么做，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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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倒还真是有个不情之请。”赵峥凑近她，笑眯眯道，“我刚才问了，原来今天便是中秋节，在我们这里，中秋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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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正是蟹肥的时候，赵峥借了客栈的厨房，蒸了一锅螃蟹，打开后满满一壳子流油的蟹黄，将一部分蟹黄挖出做了酿豆腐，再把螃蟹从中间切成两半，裹上蟹黄、面粉、盐等下锅炸，最后下了三碗蟹黄长寿面，一一端回房间，整个客栈都飘着油炸螃蟹的香，来往宾客无一不侧目，想上前打听究竟是谁家的厨子，奈何赵峥速度太快，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
赵峥取了一壶桂花酒，给每个人都斟了一杯，摸摸长安的头，看着他温柔又感慨：“这么快就十七了。”小时候长安甩着胳膊追他的情景仿佛还在昨天，把那么小的小孩带成一个大人，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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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峥道：“你当我不长的吗？”
长安假装没有听见，拿了只螃蟹递给他：“吃罢。”
赵峥笑，低头替他剥螃蟹，一边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蝴蝶：“姐，我们要去的苗疆，究竟是什么样啊？若是遍地毒蛇，岂不是还得带点雄黄？有什么防毒的，咱趁早置办了呗，要是被一口咬死也太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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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本来没有停过的筷子突然顿住，警惕地望向赵峥。
赵峥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只是一笑，略过了这个玩笑：“就算蛇虫是通人性的，也是对本地人而言，我们外人哪有那么幸运。”
“大多都是人养的，野生的早已被吃了，能活下来的都是强蛊，惜命得很，不会轻易露面。”蝴蝶道，“若你受到攻击，定是有人指使。”
赵峥又替她斟了杯酒，她饮下，话也变多起来：“既然扯上了你们，也不该让你们不明不白的。我们苗疆，大致分为南疆和北疆，南疆是我们天烛教的地盘，北疆则是白月教为主导，本来双方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但后来我们势大，完全将他们压住，他们渐渐销声匿迹。”她说到这里一顿，“只因为我们的教主得到了万蛊之王，金蚕王。”
赵峥听她停下，便知道，于是顺着问：“金蚕王？”
“不错。”蝴蝶缓缓道，“万蛊之王金蚕王，是蛊王中的蛊王，天下的蛊，都听命于它，只是它每二百年才会孵化一次，生死都随寄生主，我也不清楚具体究竟有什么作用，但单单是控制天下万蛊就已经有无上好处了。”
“自从金蚕王上一任寄生主逝世，已经过了快二百年，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它孵化的日子，苗疆所有人都蠢蠢欲动，那个女人，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一定会去。”蝴蝶饮下第三杯桂花酒，眼中眸光闪烁，语气也激动起来，“赵峥，你是唯一对她有过生死威胁的人，她怕你，虽然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她，但有你在，取她性命定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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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峥道：“不错，他小时候亲眼目睹父母被人杀害后就自我封闭起来，直到，直到我父母发生了同样的事，他跟我在外漂泊才好一点……”
蝴蝶道：“那便是心病，任何药都，解铃还须系铃人，除非……”她顿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除非？”
“只要一天有人护着，他就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走不出来。”她瞄了赵峥一眼，“除非，受到更大的刺激，再无后盾，退无可退。”
“那还是算了。”赵峥一怔，随后低声道，“我会护着他一辈子，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刺激。”
蝴蝶的意思，怕不是他也会在长安面前身亡，这完全是个不可能的假设。
他嘴上虽然说着生死无惧，却是自负无人能伤他，活到最后一个的，一定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我总不相信因果报应，现在终于信了，做人一定不能太监，不然就算自己不会当太监，身边也会有太监，终于报应来了，我家猫去医院因为蛋蛋太小被医生当成了母猫……感谢在2020-03-3100:39:35~2020-05-0923:2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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