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琴音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天色渐晚，白天的喧嚣也渐渐沉寂下去,只有白日积累的蒸腾热气尚且恋恋不舍不愿散去，就连风吹来的也是热气，无端令人烦闷。
只有那竹林一片清幽翠青，身在其中稍微能减轻一些烦躁,渐趋沉静。
然而竹林中的人看起来并不沉静,一身白衣，剑光耀眼，所到之处竹叶纷飞,竹影乱晃，好好一片竹林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竟有秋日的肃杀之意。
人冷,剑也冷,但看起来并不能消暑。
林青云站在竹林外观看，手中拿着一柄还未开刃的装饰之剑,并未有上前的意思。
江孤屿收了剑,慢步朝他走来,问：“不来？”
林青云摇摇头,道：“你的剑乱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你的剑乱。你的心,也乱了啊。”
江孤屿抿唇不言。
“杀意太重。”林青云叹道,“你以前从未有过杀意，我怕我跟你切磋，你会忍不住杀了我啊。”
江孤屿虽然剑法无双，却基本没有动手杀过几个人，多是点到为止，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善良，只是他冷漠无情，懒得让自己的剑上沾污血。
江孤屿道：“怎么会。”
“你以为自己不会，却在心里已经有了目标，会忍不住把别人当成替代品杀了。”林青云摇摇头，“心境太乱，还得你自己调整才行。”
他说完，又露出微笑：“先别说了，快去吃饭罢，今晚我夫人下厨。”
他言语中有种自豪感，背着手慢慢往外踱步，江孤屿也没有说话，跟他并排走着，不多时来到吃饭的厅堂，里面一片明亮，饭桌上冒着温暖的蒸汽，林夫人正拉着秋少言、林翩若说着闲话，时不时传来小声，同外面清冷的黑夜形成鲜明对比。
听到脚步声，三人都侧过脸看他们，秋少言正好跟江孤屿的视线对上，微微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地躲开，江孤屿也没有再看他。
林夫人笑道：“可算来了，饭菜都要凉了，再看不到人，我们可不等你们了。”
林青云笑着跟夫人赔不是，跟江孤屿入了座，他们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倒是会拉家常，秋少言倒是极为会讨长辈欢心，林夫人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往他碗里夹的菜堆如小山，奈何秋少言心事重重，食欲不振，只能勉强下咽，江孤屿更是冷冷淡淡，仿佛置身事外。
林夫人见状，有意引导他们二人说话，奈何开了几次头都断了，只好作罢。
晚上各自回到住处，秋少言一时间睡不着，偷偷摸到院中散心，正蹲在池塘边捏碎糕点喂小鱼，忽然听到隔壁隐隐传来琴声，曲调悲凉，哀转不绝，抚琴人似乎有万般心事萦绕心头。
那曲调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像会夺魂似的，让他忍不住顺着琴音慢慢摸过去，等到了琴声发源地，看到竹林中的一袭白衣，才迷迷糊糊想起，这是江孤屿的地方。
俩人相隔只有几步距离，江孤屿也看到了他，放下了手中的动作，等那琴音一停，秋少言才恍然清醒，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问他：“这是什么曲子？从来没有听过。”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琴音并不是普通的琴音，似乎掺进了内力，有暂时迷惑人心的作用。
江湖上的确不乏有这样的内功，以琴箫等乐器作为武器，暗藏内力，可化声音为有形，杀人于无形，但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江孤屿道：“没有名字，只是我爹随便作的一段。”
秋少言一愣，话未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你还有爹？”
对方孤身一人闯荡多年，像突然冒出来一般，他从未打探到半点对方的背景，如今猝不及防听到对方谈起自己的生父，难免惊异。
江孤屿道：“我没有爹，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么？”
秋少言刚说完就自知失言，连忙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抱歉。”
他暗暗叹气，有些沮丧，那名为“解相思”的情毒，的确对人的意志和身体都有很大伤害，不然怎么他现在，竟然变得如此拙言。
好在江孤屿神色平静，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问他：“喝过药了么？”
秋少言道：“喝过了。”
江孤屿便不再说话，竟是要收琴离开，秋少言难得跟他说上话，想着怎么也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一时着急，便问：“你家是哪里的？”
问完又觉得唐突，毕竟对方肯定不会回答他。
果然江孤屿只是道：“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一听就是敷衍之语。
秋少言苦苦思索，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接下去，却听他又道：“你要是想知道，有机会可以带你去。”
秋少言眼睛一亮：“你当真？有机会是什么时候？”
江孤屿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对他说：“过来。”
他往旁边侧了侧身，腾出一点椅子的空位，意思是要他坐过去。
那点位置根本不够坐的，秋少言过去，难免要跟他紧紧贴着，他跟江孤屿有几天没有如此亲近过，紧张得手心满是汗，只觉被他的气息一包，又有些昏沉了，跟毒发了似的。
他甚至都在怀疑，该不会是毒发了吧？不然大脑怎么无法思考了呢？
江孤屿却毫无所觉，问：“会么？”
秋少言好半天才意识到他指的是眼前的这把琴，便道：“不会。”
他其实会一点，但如果实话实说，江孤屿让他弹，他现在却是一根弦都拨不起来的。
江孤屿却已经从身后环住他，拉着他两只手放在琴弦上摆好姿势，声音平静无波：“他脾气古怪，不喜外人，你要是会他的曲子，脸色会好一点。”
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秋少言几乎要溺死在其中，忍不住往他怀里蹭了蹭，只觉头脑昏昏沉沉，竟然像毒发的前兆。
可是又不像，因为他的意识还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没有那么渴求的感觉。
但他不想再跟江孤屿形同陌路了，他想……至少恢复到以前那样……
他窝在江孤屿的怀里，抓住他的手，小声道：“江孤屿……我好像……毒发了。”
“还没解？”
“呜……可能还有残留……”
江孤屿对这拙劣的谎言并没有什么质疑。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总之衣衫落了满地，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跟谁的。
秋少言的背被琴弦硌得生疼，忍不住带着哭腔跟他抱怨：“疼……你轻点……”
明明看起来那么冷清的人，偏偏这种事上却总是有些粗暴，每回他都要求他轻点。
那把可怜的古琴就这么被丢在地上，腾出还能用的琴桌。
外面虽然好，但是秋少言身体娇贵，总是承受不住，两三回便不行了，江孤屿抱着他进了屋，里间有备好的浴池，顺道替他清理了。
又不知谁没有忍住，在浴池中纵情，什么解毒不解毒的完全抛之脑后。
事后已是深夜，秋少言又累又困，但头脑异常清醒，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愉悦之感，窝在江孤屿怀里半根手指头都不想动，谁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偶尔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发现对方眸中也添了几分暖色。
他们好像又回去了。
他忍不住想，大概江孤屿对他也是有意的，说不定还可以再进一步，再……
江孤屿缓缓抚摸着他的肩膀，突然道：“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秋少言回过神来：“嗯……干什么？”
他想起自己还有一堆事要做，怎么又沉迷于个人情事上。
江孤屿道：“将秋家正式交给我。”
秋少言瞬间清醒过来，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大概是被这糊弄人的温情和亲昵搅得忘了，他们是交易关系。
秋家主家被灭门的事，到底没有瞒住，尽管秋少言已经竭尽所能，但始终有人不想让他好过，很快这件事已经闹得天下皆知。
但凡跟秋家沾上一点关系的人都兴奋起来，四处闹事，恨不得将秋家分个干净，好在秋少言布置下的网还在，没有特别崩盘，只是小打小闹着。
但是再小的小打小闹，时间久了都会变成大事。
秋少言许久没有露面，这一次回到主家露面，引起了巨大轰动。
轰动的不是他出现，而是他要宣布的事情。
即日开始，秋家将不再是他的，所有财产都归属江孤屿。
想要来瓜分的分家都疯了，恨不得把秋少言生吞活剥了，质问他凭什么就这样把整个家拱手让人，生意场上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一个江湖人掺和进来。
秋少言一概不论，秋家本来就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顺顺利利做好交接工作，正式让整个秋家都归属于江孤屿。
江孤屿的反应并不是很大，仿佛只是走一个程序，而不是得到一笔巨大的财富。
他只是担个名，秋家的一切实际上依然被秋少言掌控。
秋少言处理完家事，离顾白睿的寿宴已经没有两天了，江孤屿找上他：“走罢。”
秋少言没有反应过来，问：“去哪儿？”
江孤屿道：“去极乐山庄，你不是要找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秋少言总觉得有种讥讽的意味，然而仔细听还是冷冷淡淡的，又没有那么回事。
秋少言摸摸鼻子，“嗯”了一声，小心翼翼问：“你要陪我么？”的确秋家的风波一解决，他必须要立刻找到赵峥才行，消息网重新回到他的手中，铺天盖地的信息让他心惊肉跳，找赵峥刻不容缓。
江孤屿道：“当然，我也要找人。”
秋少言奇道：“你要找谁？”
“你要找的那个人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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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竹林一片清幽翠青，身在其中稍微能减轻一些烦躁,渐趋沉静。
然而竹林中的人看起来并不沉静,一身白衣，剑光耀眼，所到之处竹叶纷飞,竹影乱晃，好好一片竹林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竟有秋日的肃杀之意。
人冷,剑也冷,但看起来并不能消暑。
林青云站在竹林外观看，手中拿着一柄还未开刃的装饰之剑,并未有上前的意思。
江孤屿收了剑,慢步朝他走来,问：“不来？”
林青云摇摇头,道：“你的剑乱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你的剑乱。你的心,也乱了啊。”
江孤屿抿唇不言。
“杀意太重。”林青云叹道,“你以前从未有过杀意，我怕我跟你切磋，你会忍不住杀了我啊。”
江孤屿虽然剑法无双，却基本没有动手杀过几个人，多是点到为止，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善良，只是他冷漠无情，懒得让自己的剑上沾污血。
江孤屿道：“怎么会。”
“你以为自己不会，却在心里已经有了目标，会忍不住把别人当成替代品杀了。”林青云摇摇头，“心境太乱，还得你自己调整才行。”
他说完，又露出微笑：“先别说了，快去吃饭罢，今晚我夫人下厨。”
他言语中有种自豪感，背着手慢慢往外踱步，江孤屿也没有说话，跟他并排走着，不多时来到吃饭的厅堂，里面一片明亮，饭桌上冒着温暖的蒸汽，林夫人正拉着秋少言、林翩若说着闲话，时不时传来小声，同外面清冷的黑夜形成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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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云笑着跟夫人赔不是，跟江孤屿入了座，他们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倒是会拉家常，秋少言倒是极为会讨长辈欢心，林夫人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往他碗里夹的菜堆如小山，奈何秋少言心事重重，食欲不振，只能勉强下咽，江孤屿更是冷冷淡淡，仿佛置身事外。
林夫人见状，有意引导他们二人说话，奈何开了几次头都断了，只好作罢。
晚上各自回到住处，秋少言一时间睡不着，偷偷摸到院中散心，正蹲在池塘边捏碎糕点喂小鱼，忽然听到隔壁隐隐传来琴声，曲调悲凉，哀转不绝，抚琴人似乎有万般心事萦绕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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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琴音并不是普通的琴音，似乎掺进了内力，有暂时迷惑人心的作用。
江湖上的确不乏有这样的内功，以琴箫等乐器作为武器，暗藏内力，可化声音为有形，杀人于无形，但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江孤屿道：“没有名字，只是我爹随便作的一段。”
秋少言一愣，话未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你还有爹？”
对方孤身一人闯荡多年，像突然冒出来一般，他从未打探到半点对方的背景，如今猝不及防听到对方谈起自己的生父，难免惊异。
江孤屿道：“我没有爹，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么？”
秋少言刚说完就自知失言，连忙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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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孤屿却毫无所觉，问：“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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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又不像，因为他的意识还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没有那么渴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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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孤屿对这拙劣的谎言并没有什么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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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少言的背被琴弦硌得生疼，忍不住带着哭腔跟他抱怨：“疼……你轻点……”
明明看起来那么冷清的人，偏偏这种事上却总是有些粗暴，每回他都要求他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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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虽然好，但是秋少言身体娇贵，总是承受不住，两三回便不行了，江孤屿抱着他进了屋，里间有备好的浴池，顺道替他清理了。
又不知谁没有忍住，在浴池中纵情，什么解毒不解毒的完全抛之脑后。
事后已是深夜，秋少言又累又困，但头脑异常清醒，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愉悦之感，窝在江孤屿怀里半根手指头都不想动，谁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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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少言回过神来：“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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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孤屿道：“将秋家正式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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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家主家被灭门的事，到底没有瞒住，尽管秋少言已经竭尽所能，但始终有人不想让他好过，很快这件事已经闹得天下皆知。
但凡跟秋家沾上一点关系的人都兴奋起来，四处闹事，恨不得将秋家分个干净，好在秋少言布置下的网还在，没有特别崩盘，只是小打小闹着。
但是再小的小打小闹，时间久了都会变成大事。
秋少言许久没有露面，这一次回到主家露面，引起了巨大轰动。
轰动的不是他出现，而是他要宣布的事情。
即日开始，秋家将不再是他的，所有财产都归属江孤屿。
想要来瓜分的分家都疯了，恨不得把秋少言生吞活剥了，质问他凭什么就这样把整个家拱手让人，生意场上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一个江湖人掺和进来。
秋少言一概不论，秋家本来就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顺顺利利做好交接工作，正式让整个秋家都归属于江孤屿。
江孤屿的反应并不是很大，仿佛只是走一个程序，而不是得到一笔巨大的财富。
他只是担个名，秋家的一切实际上依然被秋少言掌控。
秋少言处理完家事，离顾白睿的寿宴已经没有两天了，江孤屿找上他：“走罢。”
秋少言没有反应过来，问：“去哪儿？”
江孤屿道：“去极乐山庄，你不是要找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秋少言总觉得有种讥讽的意味，然而仔细听还是冷冷淡淡的，又没有那么回事。
秋少言摸摸鼻子，“嗯”了一声，小心翼翼问：“你要陪我么？”的确秋家的风波一解决，他必须要立刻找到赵峥才行，消息网重新回到他的手中，铺天盖地的信息让他心惊肉跳，找赵峥刻不容缓。
江孤屿道：“当然，我也要找人。”
秋少言奇道：“你要找谁？”
“你要找的那个人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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