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暗中光】_太子宠妻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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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暗中光】

  静默,深沉的静默。

  鸟雀在枝头欢叫,几朵杏花随风而落。

  苏鱼又清了清嗓音,没听说过侍郎大人是个聋子?难道是不想理她?

  连中三元就是不一样啊,果然她这等小人无法入眼,苏鱼就更好奇了,那刘寡妇又是如何搭上的?

  按说她也不比刘寡妇脸蛋差,不对……不对!她现在可是男子!是男子!

  本想瞧在是美男的份儿上,可着劲地拍马屁。给自己多个助攻呢,听闻这学神以前也是檀溪山书院的,杰出院友啊!每年还回书院带课的!

  拍了几句没恁的反应,苏鱼猛地想到自己手中的烤鸭,遂奉承道,“大人可饥否?草民有烤鸭,不若大人分而食之?”

  遂将烤鸭就要奉上,却谁知被一道人影蓦然惊现,一声呵斥劈头盖脸而下,“大胆奴才!谁允你来此处!惊了贵人,你可吃罪地起!”

  “黎、淮!”一道低沉凌厉过耳入烙,空气令人窒息。

  同时,“啪嗒”金灿灿的烤鸭应声而落,在落地杏花中滚了两下停住。

  苏鱼心底一惊,这人竟埋伏如此高手,莫不是有何……赶紧弯腰拱手道,“草民僭越,还望大人恕罪!”

  内心暗自悔道,作甚多管闲事!

  那方才现身的侍卫已跪地请罪,苏鱼的心,忽上忽下,这难道是就是伴君如伴虎的错觉。

  此时,正巧王贤岑的下属王松遍寻苏鱼不到,听到吵嚷遂到此处,扣头行了大礼,便带苏鱼走,“苏小弟,王玉娘在西苑柴房了,老爷让你去瞧!”

  苏鱼如临大赦,立马屁滚尿流般跑路,“草民扰了大人清静,万望大人恕罪!”点头哈腰地跑路,早已忘了此前心心念念就是瞧一眼这侍郎大人丰神俊朗。

  苏鱼拉着王松直到跑远累极方停下喘气道,“那贵客可是侍郎大人?你瞧到他长什么样没?”

  内心腹诽错过近距离观赏美男时机,可这侍郎大人有点蛮横傲娇,也不知坊间传言清正廉洁,听讼明决,是真是假?

  她倒是瞧着有几分小肚鸡肠!若是,这养着的属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毕竟这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属下……凶神恶煞的,莫不是这侍郎骨子里也非良善之辈?

  “小人非那颠唇簸嘴之人,未听老爷提起,只知是贵人,万不敢多问,却也是不知。”

  王松此人憨厚,几次办案下来,与苏鱼是交情匪浅,自是多嘱咐几句,“这院中贵人苏小弟你可莫得罪!”

  苏鱼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晓得了,带我去西苑吧!”

  王琼,字玉娘,年方二十,自幼聪慧,善曲舞,莺歌燕舞,生得是峨眉春山,朱唇点绛唇,皓齿明眸。

  透过窗牖,苏鱼便瞧到了一番绝色,即便蒙尘,席地而坐,也无法削弱那骨子里的娇媚。

  右眼睑一颗泪痣,却是让苏鱼都惊叹了这绝色妩媚,如此小娘子,也难怪侍郎大人从生贼心,化身为兽了!

  这股风流身段,如何把持得住!

  一件桃色上褙绿色锦绣裙,配色大胆,材质精美华贵,看来是个隐形富婆呀!

  苏鱼脑补了两人在一起的场景,书生,少妇,这戏好看!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画面骨感啊!

  在触到那王玉娘的眸眼时——

  苏鱼惊诧,王玉娘在赌气?赌户部侍郎的气?

  那一闪而过的杂念,一帧帧画面,浮现苏鱼眸眼深处。

  少女轻柔剑舞,男子书卷在手,一舞剑,一读书,春日盛好。

  一偏偏白衣少年,一如花少女,山谷里,清泉边,潺潺流水,两个人对着山风,向着流云起誓。

  “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妇。”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誓言犹在,人亦何处?

  如此,苏鱼猜了个七七八八,原这二人青梅配竹马,羡煞众人,却道造化弄人,生了变故,被棒打了鸳鸯?一人风生水起,成了呼风唤雨的肱骨之臣,一人却是死了丈夫,独守空闺,誓言犹在,人情何堪呀!

  却是不知这中途生了何种变故?

  她突然好想……恶作剧啊!

  便附耳王松细细吩咐了几句,两人便站在柴房的窗牖外,树木掩映中遮住身形,观察着柴房。

  不多时,两个衙门里的壮汉,便打开了柴房门。

  “这小娘子娇滴滴的,不若让爷们先爽一爽!”两人俱是色眯眯地瞧着王玉娘,就要靠近王玉娘。

  当头只见王玉娘捡起一枝棒,霎时换了副颜色,一个树枝插上一硬汉肩头,英姿尽显,娇声怒斥,“放肆!”

  对着另一个胸口抬腿便是一脚。

  两个俱是吃痛,未曾料到,此女竟有如此身手,本以为是件清浅差事,如此便也算达到目的。

  王玉娘再攻时,二人俱是避开,堪堪夺门而出。只因王松嘱咐,不可还手。

  却谁知那王玉娘竟是不饶之辈,袖中匕首已现,亏二人出逃时关上了门。

  这一连串,苏鱼瞧的是目瞪口呆,侠女!还是个狠角色啊!

  只怕有意思!很有意思!

  王玉娘身手矫健,苏鱼欣羡不已,她这种三脚猫功夫,若是遇上此等情况,只能逃命,哪里还能制敌三分!

  遂当着王岑今悄悄低语慨叹道,“两个壮汉都不能她把衣服给脱了,更何况,侍郎大人一介书生,弱不禁风,如何能强了王玉娘?这种事,自是你情我愿的了!侍郎大人莫不是王玉娘的情郎,两人莫不是起了误?且这自古嫖、娼皆讲求情愿二字!王大人,这案子你放心吧!那王玉娘可不会影响到你官途!

  临了,又给王贤岑使了眼色,多提点了句,“多半是两人这个价格没谈妥,你……斡旋斡旋!”

  王岑今听她如此分析,自是懂了,立马如释重负,又与她寒暄一番,先予了一百两银子,便放了苏鱼离开。

  那王松送苏鱼时,道出心下疑惑,“苏小弟,如何知晓那王玉娘是个练家子?”

  苏鱼瞧了一眼王松,“那你瞧那王玉娘一眼如何?”

  王松挠头憨厚一笑,“自是盈盈玉貌,一弱不禁风的娇娘子。”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世人眼孔浅的多,又有几人愿透过皮相,看骨相呢?很多时候,眼见未必为实。”

  “彼时与你相好之人石濂,你道府衙那考题甚难,只答三道,他口头允着,甚难只答两道,却不知心底狂喜着他答出十题,自是要胜予你……”

  此话一出,倒是王松愣在原地,待反应上来,遂追向苏鱼,“苏小弟,你如何知晓?石濂那厮坑害于我……”

  又三日。

  苏鱼摆摊回府,一路哼着小曲儿路过菜场,准备给阿娘买回去一条新鲜鲈鱼,顺便再杀一只鸡,改善伙食。

  拎着水灵的鱼儿,路过宣武门,那城墙布告栏里又贴出了告示,她那个丞相爹苏政可真是不死心,这都两年了,还抓着她跟阿娘不放,整日张贴告示寻人。

  害的她只能日日扮作男装。

  罢了,他寻他的,她过她的潇洒日子。

  哼着小曲,迈着小碎步回府,门口便见丫鬟月珠焦灼踟躇,待见了她立马上前给她比着手势知会她,萧氏在气头上,其实即便她不比划,从月珠眸中,也能瞧个清楚。

  果不其然,萧氏坐在正堂太师椅中,气场强大,一脸严肃与不悦,待她一进屋,便是一声冷呵,“跪下!”

  苏鱼委屈地叫了声,楚楚可怜地瞧着座上的萧氏,“阿娘,能不能不跪?”

  萧氏将手中握着的信封,摔在了苏鱼面前,“好啊,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苏鱼看了眼,檀溪山书院的入学荐书,心头窃喜,却不敢表露分毫,自知心虚地低下头,“阿娘,你都知道了?”

  “若不是无意撞见,你打算瞒我到几时?”萧氏难得生气。

  “怎么会呢?我这不是正打算跟阿娘商议呢,只是一直没个机会。”苏鱼嘿嘿一笑,正打算偷偷起身。

  萧氏冷哼一声,“是告之不是商议吧?”

  苏鱼立即跪回原处,讪笑道,“怎么会?阿娘想多了。”

  檀溪山入学一事,是她多年心愿。

  “你大哥苏衡还不够吗?潭溪山书院是这辈子阿娘都不愿意再提起的地方,你为何要这般执迷不悟!”

  苏鱼叹了一口气,哎,本打算先斩后奏的,去檀溪山书院是她这些年的夙愿,没有人能阻止。

  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萧氏是当朝丞相苏政的五姨娘,她前面,萧氏还有一儿苏衡,年长她七岁。

  然虽爹不疼,可娘亲宠信兄长溺爱,无忧亦无虑,任性肆意。

  八岁那年,贪玩硬是去了檀溪山书院,去了檀溪山书院,马厩中等苏衡时,地动被埋,重伤,再醒来时,就被告知,她哥哥苏衡……被祭、天了!

  一开始只以为被骗,可她在潭溪山闹了许多天,才慢慢接受,她大哥真的是被活活烧死了……

  这些年,她查到的结果,便只有檀溪书院院志上的一句总结,极为讽刺,“庆历十一年春,甲科班进士苏衡,欲害帝星,天降灾祸,以火祭天。”

  真是扯淡!封建迷信!迂腐!无稽之谈!

  这些年,她虽顽劣了些,可她一定要进入潭溪山书院,她不会让她大哥在死后都背着这么一个锅!

  天降灾祸!地动,明明就是地壳运动,自然现象!

  萧氏平日里纵着苏鱼,都是顺着她的性子,整日里女扮男装,去街市上胡混也就罢了,可此事,萧氏态度一反往常的坚定。

  苏鱼晚上特意下厨,做了一桌徽菜,是萧氏喜欢的,可依旧得不到,夜晚,硬是巴巴抱了床被衾,缠着萧氏要一起睡。

  子夜时分,乌青色的夜,一轮弯曲的下弦月挂在天迹星光隐匿,月光疏淡,天地静谧一片。

  苏鱼闭了眼,又睁开,使劲眨了眨眼。

  眼前,才渐渐清明了起来,目之所及。

  热,好热,周围吵闹又起,头痛欲裂。

  苏鱼挣扎着再张大了眼帘,瞳孔渐渐聚焦在一处,面前聚集着一群人,横眉冷对,千夫所指。

  “快抓住他!就是他!”

  “烧死他!烧死他!就是弄断了龙脉!地龙翻身!”

  “妖孽!”

  ……

  越来越多的人举着火把往她身前涌来,像一个个鬼厉的身影,铺天盖地而来,让她无所遁形。

  “不!不是我!不是我——”苏鱼一个鲤鱼挺身坐起,惊动了身侧的阿娘。

  “鱼儿,又梦魇了。”睡在外侧的萧氏随着起身,借着月光,轻轻拍打着苏鱼的背脊,一边安抚道,“鱼儿别怕,阿娘在,阿娘在。”

  苏鱼缓缓松了口气,又是这个梦,额间冷汗涔涔,心有余悸,“阿娘,你知道的,我看到的,从没错过。已经两年了,都是这一个梦了,不是大哥活活在大火中,就是我被绑住,阿娘,你知道吗?被火炙烤的感觉,千夫所指……”

  “那个时候大哥该有多无助,多痛苦,却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讲一句话,苏政呢?那个时候的苏政在哪里?为了他的乌纱帽,就连大哥死了,他连个丧事都不让办,大哥就被丢在了乱葬岗……我……我……”苏鱼声音沙哑哽咽,心头像是被千金深深压着,无法喘息。

  她已经多年不曾流泪了,可这梦,真实到可怕。

  永安巷尾的苏宅,内院主卧里是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我真的看到大哥了!他是被人冤枉死的!”

  “我看到他们用大哥祭天!一定是这样子的!是我动了祭祀的牌子,为什么是大哥,为什么?他为何那般傻?在我懵懂不知时,阿娘,我们竟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阿娘,这个梦,自从我见过那人,触到他的眸起,便从未停歇!”苏鱼力图使她的娘亲相信她自己。

  八岁那年,地龙翻身,苏衡殁,醒来后,她便能观人眸,知其心。因此疯癫过一段时日,那期间,她与阿娘潦倒凄苦,直到幡然醒悟,方重新振作。

  自此不喜与人对视,不愿看世人骨之腌臜。不愿瞧,那皮相下,阳奉阴违,筹谋算计,损人利己之行!堪堪只顾眼前,哪会思日后!

  一阴一阳,那表面的越发美玉曾辉,那丑陋的越是肮脏龌龊。

  世人眼孔浅的多,又有几人如她这般,能够透过皮相,看到骨相呢?

  都道这天道昭昭,纤毫洞察,她却觉这就是放屁!

  哪有什么因果报应,苏政混的恁是风生水起,位高权重,大哥苏衡茔塚凄凉,尸骨无存,她与阿娘此前饔飧不继,穷困潦倒……

  这世间的天道何如!

  一场春雨打落枝头千朵杏,朵朵残花埋土。

  这几日,苏鱼心情低沉,谢绝一切外出活动,多半时间都待在小院里,看天际云朵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散散聚聚,捧着当年大哥留给她的古籍,一页页翻阅。

  整个府中一片压抑之气。

  萧氏也是闷闷的,不怎么搭理苏鱼。

  两人冷战。

  晚膳,萧氏在书房逮到了苏鱼,盯着她沉默的背影,良久道,“阿娘可以答应你去檀溪山书院,但阿娘有条件!”

  【鱼儿娇事录】

  孤隐至树荫。

  忽听一感慨,“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世人眼孔浅的多,又有几人愿透过皮相,看骨相呢?很多时候,眼见未必为实。”

  小小年纪,恁是像阅历千帆。

  这个苏鱼,甚是有趣。

  且不知,于他眸中,孤的骨相……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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