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期待_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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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期待

  第三十九章:期待

  三日后,仙茶镇。

  戴月再如何努力,还是没能培育出那株功劳叶。面对围观百姓,她终于神智崩溃:“你们看什么?我不会,我不会育种!你们现在知道了吗?满意了吗?”

  堂堂玄度仙子,竟然当众说出这样话。围观者大哗。

  戴月一眼看见人群中黄壤,她冲过来,想要抓住她衣襟。可黄壤避开了——五年武道,虽说只是打了个底,但也不是戴月这丫头能抓住。

  戴月抓了个空,她哭道:“为什么?戴月多年以来服侍十姑娘,也算尽心尽力。十姑娘为什么要害我?!”

  事到如今,她恨极了黄壤,自然也想要当众揭露她是个什么样人!她疯了一般喊:“你以为我会让你好过吗?你……”

  可是她话到这里,就被谢红尘打断——谢红尘想要让她闭上嘴,恐怕有成千上万法子。

  戴月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只能流着泪,看着周围人对她指指点点。

  “诸位。”谢红尘声音响起,挟裹着镇定人心力量:“戴月所谓育种,只是一场骗局。这些年她一直偷取……”他看了一眼黄壤,继续道:“黄家十姑娘黄壤育种成果,以此居功。而黄家十姑娘,因为与她主仆情深,一直不忍拆穿。”

  他字字有力,向众人揭露真相,但……终究是有所隐瞒。

  戴月想要分辩,想要将黄壤培植神仙草变种毒害亲生父亲之事公之于众。还有黄壤是如何对付自己亲妹妹。这么多年来,她跟在黄壤身边,知道她太多秘密。

  这些事,哪一件说出来,也够让仙茶镇沸腾好一阵。

  但是她说不了话,她拼命想要嘶喊,但喉咙里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黄壤就站在人群中,注视着谢红尘。谢红尘感觉到她目光,不知为何,心中微微悸动。

  内心有一点隐秘期待,可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自认绝非挟恩图报人。他做这一切事,只不过为了惩恶扬善。然而他目光扫过人群,却见黄壤向他微笑。

  谢红尘处理这些事,还算周到。

  依他之见,戴月是必然不能留,否则她早晚揭露神仙草变种之事。他说:“狐女戴月,以奴欺主,已不能留。十姑娘想要如何处置?”

  他递了话,黄壤只需要将人交给他处置便是。便是黄墅也绝不会反对。戴月心中凉透,她知道以黄壤性情,自己必无活路,顿时吱吱哇哇,却苦于说不出一句话。

  黄壤站在人群之中,周围众人目光也不约而同地向她看来。

  以黄壤心性,自然绝不会留此后患,但是她轻声道:“阿壤感激谢宗主。戴月这个丫头,虽有不是,但她跟随我很多年了。好歹主仆一场,也有多年情分。阿壤想,就将她打发去李家庄,看守庄园。”

  戴月怔住,这显然不是黄壤一贯作风。她不是个会拖泥带水人。

  谢红尘也觉得此举不妥,他问:“为何遣往李家庄?”

  黄壤说:“她亡母葬在李家庄。她一生心高,守着亡母遗冢,想必日子也好过些。这芸芸众生,得以为人,也并不是谁生来就想要勾心斗角、你争我夺。想来纵然心有恶意,也只是世事所迫罢了。毕竟人若曳尾于泥潭,所见自是孑孓,只有攀登于灵山,方可遇凤凰。”

  果然,她这一番话,谢红尘十分动容。他沉吟片刻,道:“十姑娘至纯至善,令人感佩。”

  至纯至善?

  黄壤面上谦逊,心中发笑。谢红尘是喜欢这种女子,心思纯善、诸事不争。他理想中女子,其实就是这样,白璧无瑕,不染纤尘。

  “那么,便将此女押往李家庄,为其母守灵。黄公,”谢红尘看向黄墅,问:“可好?”

  这句问话,显然只等待一个肯定回答。

  黄墅跪地道:“黄某家风不严,竟养出如此恶仆。让谢宗主和诸位乡亲见笑了。”依着黄墅心思,他当然是想要打死戴月。

  这贱婢害他人前出丑,岂能饶恕?

  但是如今这大庭广众,他哪敢多说?

  他看了一眼黄壤,心里疑问重重。戴月这贱婢,这几年名声蹿得确实快。但若说她敢抢自己女儿功劳,黄墅还是觉得,她没有这个胆子。

  黄墅只是不理事,他又不是蠢。这几年黄家除了他,便是黄壤说了算。便是她那些个兄弟姐妹,谁敢在她面前说嘴?何况是个丫环。

  他看了一眼黄壤,黄壤自然也同他一并跪下,说:“此事皆因我而起,还请宗主莫要怪罪爹爹。”

  谢红尘不由上前两步,他微微倾身,扶起黄壤,道:“不必如此。”

  黄壤顺势起身,她本是拱手谢罪,谢红尘一搀扶,她指尖便轻轻搭在他手心。那般娇羞而得体,仿若蜻蜓点水。

  谢红尘盯着那水润中微微带了一点粉色指尖,心中充满了怪诞意味。这个人,这样温柔顺服姿态,真是太熟悉了。

  黄壤指尖在他掌中轻轻滑过,趁机道:“戴月犯下重罪,以后去了李庄,恐怕也不好过活。我一女子,人微言轻,宗主……能否陪小女子送她前往李庄。有宗主金口玉言,她在那里总算也有一条活路。”

  她言辞之中,字字句句,仍是为了戴月考虑。旁边黄墅忙道:“这恶仆本就罪该万死!你岂能因她而再次劳动谢宗主?不识礼数!”

  黄壤忙低下头,道:“女儿知错了。”

  然而,谢红尘却道:“你不仅善良,而且心细如发。”随即,他转头看向戴月,道:“走吧。”

  黄墅一头雾水,按理而言,谢红尘怎么可能顾忌这点微末小事?可他偏偏一口应允!黄墅看看他,又看看黄壤,蓦然之间,一个想法冒出来,冲得他头脑晕眩!

  前些日子,黄壤曾对他说,自己心存远志。

  难道这丫头真有这本事?!

  所以从成元初年,她故意让戴月抢功顶替,一直到今日谢红尘揭穿真相。五年来,这臭丫头一直在演戏?

  黄墅脑子里一道闪电劈过,他再看向黄壤,顿时道:“小人派两个长随,一路押解恶仆。”

  谢红尘没有拒绝,黄墅心中狂喜——他知道谢红尘是条多大鱼。

  若是自己女儿能同他结亲,那自己……简直不敢想象。

  这样横降福缘,让他那昏聩脑袋都清醒了不少。他暗自吩咐押解戴月长随,只需远远押着,不准打扰黄壤和谢宗主说话。

  于是黄壤得以陪着谢红尘,自仙茶镇出发,去往李庄。

  以谢红尘脚程,李庄几乎是近在眼前。但他收起了所有手段,与黄壤步行。押解戴月长随果然离得远,是丝毫不会影响二人距离。

  黄壤落后他半步,以示尊敬。谢红尘行走在前,面色沉静,心里却思绪纷乱,一时之间,竟然无话。

  “宗主亲自出面,为阿壤主持公道,阿壤十分感激。”黄壤语声渐低,似是几番犹豫,她说:“但……阿壤愧对宗主一番盛情。”

  “什么?”谢红尘问。

  黄壤说:“以宗主之睿智,必然已经想过,为何戴月身为侍女,却能威胁于我。”

  谢红尘心中轻轻动了一下,他站住身形,回头再看这个女子。

  只见她一身浅金,温暖如丰收麦田。他声音也柔和了些,问:“为何?”

  黄壤跪地,向他深深一拜,道:“我……因为……”

  她珠泪摇摇欲坠,谢红尘竟然不忍再问。他道:“你若不愿再提,便也罢了。”

  黄壤埋下头,她深深吸气,道:“戴月之所以能要挟我,是因为她发现了我混杂在神仙草里变种。这些年父亲之所以昏昏沉沉、不掌家事,正是因为他吸食了我种植神仙草。”

  她字字真诚,谢红尘因为早就知情,倒是无心怪罪。他说:“你为何如此呢?”

  这话他问得平静,想来黄壤回答,也无非是将幼时苦难再重复一次。

  黄壤说:“我幼年顽劣,触怒母亲,以至母亲身死。多年来,我耿耿于怀,既怨恨自己,也迁怒父亲。我……我想要与他一同去见母亲,这才在烟丝里掺入了变种神仙草。可数次下来,我下不了手。他毕竟是我父亲……”

  她掩面痛哭,却丝毫不提黄墅罪孽。

  谢红尘斩妖除魔多年,其实心肠十分冷硬。但闻听她这般言语,却心中温软,他轻握黄壤手腕,将她扶起来,劝道:“错不在你,不必自责。”

  错当然不在我!黄壤心中冷笑,她不杀黄墅,是因为黄墅不能死。

  黄家虽然只是仙茶镇一个小门户,但若没了家主,凭她一个女儿家想要主事,那可太难了。到时候她不仅要弹压不服管束兄弟姐妹,还要抵御其他各族攻讦排挤。万一有人将她弑父之事告到仙门,她说不得要为此赔上性命。

  若非他还有这点用处,我不仅要他死,还要他像我母亲一样,挖心剖肝、曝尸荒野!

  啊,我又着相了。黄壤缓缓平息自己怒火。

  这便是谢红尘最为不喜之处。谢红尘希望自己妻子视仇怨如逆境菩萨,不怨不恨。而黄壤身处逆境时,会露出一口尖利毒牙。

  现如今,黄壤字句都是自责与悔恨。

  她一味只是责怪自己,悲痛却仁慈。谢红尘说:“只是此事若让黄墅知道,他恐怕不能饶你。”

  黄壤低下头,许久道:“他毕竟是我父亲,我身体发肤,皆他所授。我损及上亲身体,已是不孝之至。便是他要打要杀,我也认了。”

  谢红尘轻轻放开她皓腕,道:“你就从来不为自己打算吗?”

  黄壤目光低垂,道:“我这样女儿家,生来命不由己。哪里有什么打算呢?”

  谢红尘一时心动,脱口问:“你就没有想过离开黄家,前往别处?”

  他话说到这里,一种情绪在慢慢堆积。如果……如果面前这女子讫请他收留……

  如果这样话,自己会拒绝吗?

  一时之间,他心中摇摆不定,竟是没有答案。

  黄壤抬起头,目光软柔地凝望他。那美目犹自带泪,佳人若带雨梨花。谢红尘心中突然觅得一个回答。或许,那也不错吧。

  他安静地注视面前人,等待她出口相求。这些年,他遇到过太多女子。他其实很知道自己对女子有着怎样吸引力。

  往日里他并不曾心动,偏偏今日,却有一种想要为她遮雨欲望。

  二人四目相对,他甚至连接下来黄壤话都已经想到了。

  无非是希望随他离开黄家,从此哪怕为奴为婢,风雨跟随。

  ——这样女子,他也经历太多了。只是谢宗主并不留恋女色,他身边一直十分干净。

  果然,黄壤后退两步,再度跪拜他。她说:“小女子受宗主搭救之恩,无以回报。”那一瞬间,谢红尘心里居然有一丝喜悦。他翻捡着这几缕欣然,颇觉新鲜。

  而黄壤接着道:“小女子厚颜相求,希望拜谢宗主为师,修习剑道。从此以后,舍弃凡心,如宗主一样铲尽世间不平。”

  ……谢红尘如被一剑穿心,久久无言。不对,不该如此。可……为何不该?她心有此志,乃是正道之幸事,有何不该?

  一股说不清情绪攥住了他,谢红尘惊退一步,喃喃道:“拜我为师,修习剑道?”

  黄壤抬头,拱手道:“正是。请宗主成全。”

  这真是太荒谬了。可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自己是在期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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