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幻象_噬魂师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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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幻象

  丁城果然是大厨,他在靠近崖壁的地方生了一堆火,正用一只小锅在那里煮饭。杜润秋虽然觉得这种作法实在是有点不太好(作为一个导游,保护景区的思想可是根深蒂固的),但再想想,要不是这个景区的建设太不到位了,自己会跟丹朱晓霜一起陷在这里出不去吗?何况,有热气腾腾的饭吃,哪里又不好了?想到这里,他高高兴兴地去帮丁城去切西红柿和黄瓜了。

  “旁边有水,洗一洗。”丁城指着旁边的一只木桶,里面盛了半桶清水。杜润秋吃惊地问道:“这里哪里来的水?你们不会用矿泉水来洗黄瓜这么奢侈吧?”

  “当然不是。”丁城说,“附近就有一口井啊,据说是薛大将军当年守城的时候打的井,到现在一直都有水,而且是清水。”

  杜润秋喃喃地说:“这里居然有水,真是不可思议!”

  “以前这里还是一片绿洲呢,”丁城笑着说,“想想,绿洲是个什么概念?最重要的自然就是水了。所以,你看,虽然现在锁阳城变得这么荒芜,地上干成这样,完全不像一个绿洲了,但是其实它的下面,仍然有着相当丰富的水源,否则,那口井又怎么会一直都能打出清水来呢?在戈壁,水就是命啊!”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似乎满腹感慨的样子。杜润秋心里一动,问道:“是不是你们摄制组,以前摄制过有关沙漠戈壁的节目?”

  丁城楞了一下,本能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呵呵,呵呵……”杜润秋只是笑,“这个啊,察言观色啊,看你说起来的样子,好像对缺水这事儿特别感同身受啊!呵呵,说得那么痛心疾首的,我想,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感慨吧!”

  “啊,哈哈,是啊,是啊,”丁城匆匆地说道,“是有那么一次,也就在附近,我们准备得不充分,差点死在沙漠里了,所以从此以后,就是谈水色变了!”

  “这附近好像只有戈壁,没有沙漠吧。”杜润秋说,“沙漠,那得走到哪去了?得坐飞机才能飞到沙漠去吧!”

  “哦哦,对啊,就是戈壁,呵呵,我们一般都是沙漠戈壁连在一起说的,口误而已!”丁城跟着打哈哈。

  杜润秋却是要打破砂锅闻到底——穷追不舍。“这附近我很熟,有不少同行跑这条线路的!是哪里的戈壁?有机会我也要去看看!”

  “啊?这个……这个……”丁城转动着眼珠,一时间却答不出来了。正在这时,罗兵跑过来了,一边跑一边叫:“哎呀,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你看看,锅都快烧穿了,饭快烧焦了吧!”

  “哎呀呀呀!”杜润秋也叫,“好好的一顿饭,我可不想这么被毁了啊!”

  三个人一番抢救,总算把锅从火上抢了出来,还好,饭只焦了一点点。丹朱和晓霜也过来帮忙,没过一会,这顿晚饭总算是摆上来了。大家都席地而坐,中间铺了一块毡子,大块大块的香肠腊肉,切成片的生西红柿和生黄瓜,香喷喷的白米饭,相当丰富。丹朱还带了几袋速溶咖啡来,把煮饭的锅给洗干净了,重新烧开了水,准备冲咖啡。

  “今天你们都在干些什么啊?”薛军吃肉简直是一吞一大块,嚼都不嚼,还一面吃一面问,杜润秋看着他吃,觉得自己都饱了。

  “去逛了逛。”杜润秋看丹朱和晓霜都不说话,只有自己说话,“哎,你们知道吗,这里有怪事,真的有那些士兵的鬼魂啊!”

  四个男人都忙着吃饭吃肉,居然没一个对杜润秋的话作出反应,让杜润秋好生没趣,紧接着就开始深刻地反省自己了:难道当今这个世界上真的是鬼怪泛滥,所有人都见怪不怪,倒是自己少见多怪?

  “这里一直都有这个说法啊。”薛军已经吃完了一大碗饭,又在添饭,“据说到了下午未时,在洼地——其实那里就是古时候的战场——就会出现古代骑兵的幻影。看到的人多了,所以,那里是不对旅游者开放的地方,指路牌的标识决不会把人引领到那个地方。你是怎么走过去的?”

  杜润秋怔了一下。“不对游客开放?”

  “是啊,开放的就只有从外面走进来、一直到这里为止的这一片。”罗兵比划着说,“进来不是有两条路吗?只有左边的路是开放的,右边的不开放,拦着绳子的!就是怕进来的游客万一有什么意外,那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也是这个景区从不为自己宣传的原因,按理说,以这里的鬼斧神工,应该天天很多人才对!”

  杜润秋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丹朱,又看了一眼晓霜。他很不愿意多想,但是自己那么会认路的人,一样的迷路没商量,丹朱和晓霜却能很顺利地把自己带出去,也能轻轻松松地进来。他满肚子的疑问,但当着那几个男人的面,又不好多问。

  “这两位小姐,怎么不开口说话呢?”汪猛笑着说,拿了一小瓶白酒在那里喝,他喝白酒就像是在喝水。他虽然是在对丹朱和晓霜两个人说话,但眼光一直在丹朱身上打转。

  丹朱仍然没有说话,晓霜笑了笑说:“我们在听你们说呢。”

  “是吗?这位小姐……你说你姓迟?”汪猛还在笑,但看在杜润秋的眼里,怎么都觉得他的笑不怀好意。“多少见的姓啊,呵呵,我认识一个人,他就跟你一个姓啊!”

  丹朱抬起了眼睛。她的脸色冰冷,眼神森然。“是吗?这个人是谁,你现在还记得吗?说不定,就是我的什么亲戚呢?迟这个姓,自然是少的!”

  汪猛吞了一口口水。丹朱冷冰冰的脸色似乎把他原来想说的话堵了回去,讪讪地笑了一声。“是啊,百家姓里面,根本就没有迟这个姓,当然是少见的。”

  杜润秋一惊。他当然没有背过百家姓,但是,迟这个姓,他还是知道有的。汪猛这话说得十分笃定,他是什么意思?

  “哎呀,水开了。”晓霜跑到了火旁,把锅从火上端开了。她拿出了几个纸杯,把袋装的速溶咖啡粉抖在了杯子里,化开了,用筷子搅匀了,然后端了过来。“只有速溶的,将就喝喝。难得今天有热水……”

  薛军看着她手里的纸杯,有一瞬间的犹豫。虽然很短,但杜润秋看出来了。不仅是他,四个男人在接过纸杯装的咖啡的时候,都有短暂的一下子的迟疑。杜润秋相当地奇怪,不就是一杯咖啡?

  薛军在喝的时候,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杜润秋也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味道很正常,就是普通的雀巢速溶咖啡的味道,实在是没有需要让人皱眉头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喝咖啡。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从纸杯上转动着眼睛,观察着身旁的人。

  杜润秋突然觉得喝下去的咖啡变得更苦了。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杯咖啡的关系,杜润秋一直睡不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晓霜和丹朱都喝惯了咖啡的原因,她们两个反而睡得相当沉。杜润秋裹着毛毯,在帐篷里翻来覆去了几个小时,仍然睡不着,最后他决定起来到外面走一走。

  外面比帐篷里面凉多了。杜润秋只穿了件衬衣,一出来就冷得打缩。这地方,昼夜温差实在太大了。

  他刚走到门口,就打算往回走了。不管怎么说,失眠总比冻感冒了的好。但正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钝响声。

  昨天晚上,他也听到过同样的声音。当他看到一个人影在蒙古包旁边,一下一下,在用劲全力地砍着什么的钝响。

  杜润秋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好奇心很重,自然想出去看看,但是,他本能地觉得,出去是危险的。而且这种危险的感觉十分强烈,强烈到让他不敢迈步出门。他觉得有危险,而危险就在外面。

  “秋哥,你在那里干什么?”丹朱从帐篷里探出了头来。杜润秋立即回过头,把手指放在嘴上,一个劲地对她猛摇头。

  丹朱把头缩了回去。半分钟后,她也轻手轻脚地钻了出来,晓霜也跟在她后面,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虽然在这种情形下,杜润秋仍旧匆匆忙忙地瞟了那把匕首一眼(他从来没有见过晓霜拿武器),与其说那是匕首,不如说那是短剑,剑鞘出奇的华丽,就跟武侠小说里描述的一样,墨绿剑鞘,镶金嵌宝,杜润秋十分好奇那短剑拔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晓霜朝杜润秋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一起出去。杜润秋犹豫了一下,耳边那刮肉剔骨一样刺耳的响声让他极其难受。晓霜又肯定地向他点了点头,杜润秋只得咬了咬牙,深深吸了一口长气,视死如归地向外走去。

  他刚踏出去的那一瞬间,只听头顶上“轰隆隆”地一阵响,几道紫色的电光刷刷刷地闪过,倾盆大雨顷刻间就落了下来,浇得杜润秋马上成了落汤鸡。杜润秋被淋得猝不及防,哪里还管得了外面是不是危险,一张嘴就骂出来了:“搞什么啊,这什么天气啊,说下雨就下雨!”

  “秋哥,闪开!”晓霜尖叫了一声,她动作也快,伸脚在杜润秋的脚踝上一勾,杜润秋就“扑”地跌倒在了地上,生生地跌了个狗吃屎。

  丹朱连忙去扶他。“没事吧?”她力气不大,好容易才把杜润秋拽起来,杜润秋跌得膝盖像是快断了似的,搭着丹朱的肩,费力地转过身一看,只见晓霜手里拿着那把短剑,正站在大雨里。她的头发也已经全湿透了,一绺绺地纠缠着,但透过雨帘,杜润秋看得到她的表情。

  她脸上的神情,就跟她手里那把出了鞘的短剑一样,冷冽得到了极点。这还是杜润秋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她的脸在雨帘里,就像是戴了一个水晶的面具,十分美丽,十分冰冷。

  杜润秋看到雨水流过她手里的短剑的时候,冲刷下了一串血珠。

  “晓霜,你没事吧?”杜润秋忍着膝盖的剧痛,一瘸一拐地冲了过去。他顾不得大雨,把晓霜拉过来拉过去了看了半天,确认她身上没有一处伤痕,连衣服也没被划破,才算放心。

  “刚才……出什么事了?就在我摔到地上的时候,这边出了什么事?”杜润秋连声地问。

  “有一个人。”晓霜说,“他想杀你。但是被我刺伤了。”

  她说得极其言简意赅,言简意赅到杜润秋完全摸不着头脑。“有一个人?谁?他怎么想杀我了?人在哪里?”

  晓霜没有回答。杜润秋看着对面的她,忽然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身后,露出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神情。这种神情,杜润秋也曾经在丹朱脸上看到过,那也是来到锁阳城之后的事。

  杜润秋猛地扭过了头去,扭得脖子都“喀”地响了一声。

  那个放置尸体的“神庙”的“门”,虽然被杜润秋用胶带和薄膜封住了,但仍是透光的。黑色天幕上不断划过的闪电,就像是背景灯一样照亮了“神庙”的“门”里面,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人影。

  那个身高接近两米、武将打扮的任贵,又活了。那个所有人都看到,已经被大卸八块的任贵,再次站了起来。这次他却没有拎着那支长矛,而着举着一把腰刀,正在一下一下地往下砍。这一次,杜润秋总算是看清楚了,他在砍的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一个人。一个一动不动的人,也许,是一具尸体。一具被砍得支离破碎的尸体。

  杜润秋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似的动弹不得。他很想走近几步,但是脚却像灌了沿似的动弹不得。他只能凝神注意地去看地上的那个人。因为毕竟隔着一层石墙,杜润秋眼神再好,也不能看清楚那个人的具体面貌。他只能看出来,那是体格比较纤细的人,可能是个女人,因为有一头长长的头发。而且,这个任贵——或者说是任贵的尸体,杜润秋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在砍的时候,似乎是相当有规律的,虽然这么一刀一刀地砍,也并没把人弄个稀巴烂,而是像屠夫砍排骨一样,砍成了一小块一小块。

  “丹朱!”晓霜一声惊呼,杜润秋也吓了一跳,他急忙转过了头。只见丹朱已经晕了过去。她软软地倒在晓霜身上,长发飘散,脸色惨白,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偶。杜润秋连冲带撞地奔了过去,把丹朱从晓霜手里接了过来,也顾不得背后会有什么了。

  他把丹朱抱进了蒙古包。丹朱浑身也湿透了,两眼紧闭,嘴唇发紫。杜润秋埋怨道:“晓霜,你干嘛让她在外面淋雨啊,你让她进去啊!瞧瞧,这怎么办,这儿又没医生!她平时有会昏过去的毛病吗?”

  “……她只是受了刺激而已。”晓霜慢腾腾地说了一句,“没事的,她一会就会醒的。秋哥,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了。你也淋湿了,我跟丹朱去帐篷里面换衣服,你就在这里换吧。不然,真的会感冒了。”

  “你也太淡定了吧!”杜润秋叫了起来,“刺激?刺激?你还真轻描淡写呀,晓霜!那个人是拎着一把大刀在砍啊,在砍另一个人啊,就像砍排骨一样,把一个人砍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啊!”

  “别说了!”晓霜突然沉下了脸,几乎是愤怒地低叫了一声。她狠狠地瞪了杜润秋一眼,“秋哥,别再说下去了!别让丹朱再听到这些,你听清楚我说的没有?”

  杜润秋呆住了。他看着晓霜因为愠怒而发红的脸,和一脸苍白的昏迷的丹朱,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完完全全地迷惑了。

  暴雨后的锁阳城,仍然是一方干裂的土地。杜润秋早上醒来看到的,仍然是阴沉沉的天,鼻子里吸到的,仍然是干燥的空气。昨天晚上那场暴雨,就像是白下了似的,对于这里干燥的气候一点影响也没有。

  杜润秋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记得晓霜扶着还昏昏沉沉的丹朱,进了帐篷就没再出来。他也只得把湿衣服换了,裹着毛毯就在帐篷门口睡了,虽然辗转了很久,但最后总算是睡着了,而且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出了“神庙”的门口,看了看旁边那个被自己用塑料薄膜里三层外三层封得结结实实的“门”。他又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具奇迹一般复活的尸体,还有“任贵”在不停地砍成一块一块的另一具尸体。当时,他没有想那么多,因为丹朱昏过去了,因为晓霜出乎意料的愤怒,他没有时间去多想。这时候,他才开始觉得发寒。

  任贵明明是一具已经被大卸八块的尸体,连头也被砍了下来,他怎么可能又穿上了铠甲起来活动?难道他变成了一具僵尸?

  蒙古包的门,是自己亲手封好的,另一具比较矮小的尸体,又是怎么进去的?

  昨天晚上,在暴雨里,袭击自己的人就是他吗?他难道能越过被封住的门,忽进忽出?

  他在昨天下午,已经亲眼在古战场上看到了骑马的古代士兵,仍然挥舞着兵器,朝着虚空呼喊着疯狂地砍杀。他不怀疑自己的眼睛——在锁阳城里,的确存在着不可思议的东西,换而言之,这里确实有鬼。

  杜润秋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座“神庙”,小心翼翼地斜着眼,透过被塑料薄膜封着的门往里看。他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了一声怪叫,像被电着了一样,奔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晓霜!丹朱!快起来!见鬼了!这次真的见鬼了!”

  他在那里抓耳挠腮地叫了好几声,才听到晓霜懒洋洋的声音。“哎呀,秋哥,你又怎么了?你怎么整天像个没脚蟹似的?是啦,我知道有鬼,我早就说过这里有鬼了,你昨天不是见着了那么鬼,还有什么没经过没见过的,值得这么大呼小叫的?”

  “不是!快起来!你们快起来!有怪事啊!”杜润秋嚷得更大声,“那具尸体……就是任贵,那具被大卸八块的尸体,不见啦!”

  过了大约半分钟,杜润秋听到了丹朱的声音,有些微的疲惫。“什么?不见了?你指的是那具穿铠甲的尸体?”

  她的形容有一点奇怪,但杜润秋也不知道奇怪在哪里。“是啊!是啊!快起来,你们来看看,我是不是花眼了?真是怪事,明明我亲手把门给封上的,现在我的封条都好好地在门上的,怎么……怎么里面的尸体不见了?这不可能,不可能!就算有鬼吧,是啊,鬼是无形无质的,可是,那是具尸体啊,我还碰过啊!”

  丹朱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她仍然是一身黑衣,更显得脸色苍白,神色憔悴,眉头深深在蹙在一起。“秋哥,这里的怪事是很多的,你已经见识过了,还有什么好吃惊的呢?”

  杜润秋被她的憔悴吓了一跳。“丹朱……你你……你没事吧?瞧瞧,你嘴唇都是白的……你没有生病吧?”

  “……我没事。”丹朱低声地说,“真的没事。”

  晓霜也钻了出来,她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眼睛下两个黑圈。“本来想多睡一会儿,也被你吵醒了,秋哥,你真是的。瞧瞧我,”她指着自己的眼睛,“活像只大熊猫!”

  “哎呀呀,”杜润秋开始叫屈了,“我是发现了尸体消失,第一时间来叫你们,你们居然还埋怨我?”

  “好了,”丹朱打断了他的抱怨,“醒也醒了,我们去看看吧。”

  杜润秋朝晓霜一伸手。“你那把刀呢?”

  晓霜反问:“刀?哪来的刀?”

  “就是你昨天晚上拿出来的那把!”杜润秋大声说。晓霜却十分不屑地一扭脸,说:“那不是刀,那是剑!你要来做什么?”

  杜润秋伸手一指。“自然是把这层塑料薄膜割开了。难道你们指望我用手去剥开?”

  “搞对没有!”晓霜尖叫,“我这把可是削铁如泥的短剑,给你去割塑料膜?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不干!”

  “你那是鱼肠剑还是龙泉剑啊?”杜润秋不耐烦地说,“再怎么着也就是那功能,我倒觉得用来砍瓜切菜更好呢!拿来啦!”

  丹朱朝晓霜使了个眼色,晓霜不情不愿地从帐篷里,把她那把宝贝短剑递给了杜润秋。昨天情形慌乱,杜润秋没能看清楚,这时候,他一拔出那把短剑,就生生地打了个寒噤。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锋利的短剑,果然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面描述的那样,“剑身就像一泓秋水”,盯着看的时候,只觉得寒光刺眼。

  “你带着这东西,是怎么通过飞机的安检的?”杜润秋想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不要说是这么一把真可以杀人的短剑,就算是一把仿制品,也上不了飞机的。晓霜哼哼了一声,说:‘要你管!”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告诉你!杜润秋叹了口气,说:“不说就不说吧,那我可就拿着用啦!”

  晓霜咕唧了一句:“杀鸡焉用牛刀!”

  杜润秋就当没听到,刷刷几下,三下五除二地把那几层裹得厚厚的塑料薄膜给割开了。他一边割,一边吃惊,他曾经取笑晓霜这把短剑是鱼肠还是湛卢,但他发现当短剑碰到石壁的时候,居然石壁也能应声被削开,短剑却一点损伤也没有。他恍惚间觉得自己都变成了古代侠客,手拿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只可惜削的不是人头是几片塑料膜。

  “好了啦,秋哥,你还割什么,割上瘾了吗?”晓霜冲过来,一把把他手里的短剑抢了回来,看样子她很是爱惜。

  杜润秋把那些被割成条条的薄膜掀开,走了进去。虽然他早已有心理准备,还是有点吃惊。里面空无一物,什么被大卸八块的尸体,沉重的不知道什么是金属的铠甲,还有那具被宰得像是一块块排骨的突然出现的残肢,都没有。杜润秋抓着自己的头发,无言无语地看着这空空如也的石室,拿不定主意究竟是该怀疑自己的眼睛,还是应该怀疑自己的脑子。

  “什么都没有了。”丹朱在他身后说,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是柔和的。“秋哥,你别在这里抓头发了,这里发生的事,都不可以以常理来解释的。这里是真的有鬼,你昨天已经看到了。”

  “有鬼,这不稀奇。”杜润秋说,“可是,鬼是虚幻的形体,昨天我看到的,可以说,都是些幻象。但是,但是,这具尸体,是真的在里面啊!我们所有人都看到的,昨天晚上都还有看到!怎么没过几个小时,就离奇地失踪了……”

  他弯下腰,拣起了地上的一张笔记本纸,上面还有他的鬼画符一样的几个大字。“看看,我夹在塑料膜里面的纸,这不都还在,完完整整的?说明没人破坏过我封上的门”

  “……秋哥,先别管了。”丹朱有些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再等等吧,最多再过一晚,就会有人来找我们了。”

  杜润秋十分稀奇地转头看着她。“你这什么意思,丹朱?你不会是想说,呵呵,你对这里发生的这些怪事都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丹朱轻轻地笑,“只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洗漱,然后吃点早饭,再去研究这些问题。”

  杜润秋学着丁城的样子,在石壁边上生了一堆火。他采了不少白刺,那灌木倒是挺适合生火的,杜润秋看着寄生在白刺上面的锁阳,犹豫了一会。他有一点想摘点锁阳下来尝尝,但最终为了某些他自己也不清楚的理由,放弃了。

  晓霜在火上煮她带来的一种速食米饭,煮了三盒,一人一盒,又把牛奶也加热了。“早饭连着中饭,一起吃了啊,中午就不弄了,大家吃饱点!”

  杜润秋大口大口地吃了那盒速食米饭,含糊地说:“我们还真像野营,是不是?”

  “今天他们那边好像没有动静啊。”晓霜望着对面的山头上那些安静的灰色“塔楼”,“也没人出来,也没人生火。他们也会睡过头?”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轻描淡写,但杜润来刚吞下去的一口饭,就那么卡在了喉咙。他一向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晓霜这话,让他迅速地想到了某个场景:塔楼的角落里,依然大堆大堆地堆着行李,但是行李的主人们,却一个个暴死在地上。他们的头,也被砍了下来,落在身体的一侧……

  “喂,秋哥,你怎么了?饭有什么不对吗?是不是还没泡熟?”晓霜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问道。

  杜润秋这才从自己那恐怖的想象里回过神来。“不不不,没有没有,熟了熟了,味道很好。我只是……”他也朝对面山头瞅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会不会他们真的出什么事了?那几个人,都不像是会睡懒觉的人呀!”

  “吃完饭,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晓霜提议。丹朱却说:“我疲倦得很,不想走,你们俩去吧,我在这里休息一下,昨天晚上没睡好。”

  杜润秋跟晓霜往对面的山头上走去。那看起来是段很短的路,但走起来也不容易,要先下山,再上山,还都是没路的,得靠人在沙土上踩出来一条路。杜润秋看到晓霜又连蹦带跳地往下跑,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叫:“晓霜啊!你别乱跑啊!可别又像昨天那样,把我一个人给扔下啊!我真的不想看到昨天的那些阴兵显灵了啊!怪渗人的!”

  “我没跑远啊!”晓霜站住了,双手叉腰地站在一块石头上。她的头发用发绳扎了起来,仍然被风吹得乱乱的,脸色红润得像只苹果,说不出的娇美可人。杜润秋盯着她,忽然又想到了之前就已经出现在心底但没有认真去想的问题。

  晓霜到了这锁阳城,简直就像是到了家一样,似乎对周围的一切熟悉得不得了,上蹦下跳的非常活跃。但是丹朱,自从到了这里,就怪怪的,不仅精神不佳,状态不好,还会莫名其妙地晕倒。

  她们是不是来过这里?

  这个念头在杜润秋脑海里闪过了一瞬,他又马上否定了。不对,就算是她们来过,丹朱也不至于会晕倒吧?她一向是个非常镇定的人。

  “哎,秋哥,你到底要不要去啦?”晓霜又在喊了,“你再不走,我就扔下你,一个人去了哦!”

  “来了来了!”杜润秋现在是真的很怕被她抛下,他已经见识了这座锁阳城的“神异”,他实在是不想再迷路了。

  到了那排“塔楼”前,杜润秋觉得不祥的预感更浓了。他就没听到一点声音,一点动静。他拽了晓霜一把,示意她不要作声,自己悄悄地走了过去,朝薛军住的那间“塔楼”里面看了一眼。

  他立即松了一口气。他已经作好最好的打算了,哪怕里面躺的是死人,他也认了。但是一看之下,里面除了堆成小山的行李之外,一个人影也没有。

  晓霜已经跑到附近的几间塔楼里都看过了,回来对着杜润秋摇摇头说:“一个人都没有,东西都还在。”

  “这还真是奇怪了,一大早的,跑哪去了?”杜润秋喃喃地说,“别是扔下我们,找到路自己跑了吧?”

  “这里是条死路!”晓霜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他们能找到什么路?你就别异想天开了,秋哥,如果这里还有路能出去的话,当年的薛大将军还用得着被困了足足一个月,粮食都吃光准备等死了?你以为还有地道啊?开玩笑吧!”

  杜润秋不得不同意她的话,晓霜说得有道理。“好吧,那怎么办?去找他们?”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就找找看吧。”晓霜说得更轻描淡写,“丹朱肯定在睡觉,我们回去也会吵着她。”

  杜润秋继续跟着晓霜下山,他有意无意地问道:“晓霜,你好像也对那位薛大将军的事情挺熟悉的?你之前怎么一点不说呢?”

  晓霜没有回头,仍然一个劲地在往下跑。“是啊,我是很熟悉。怎么着,秋哥,你想问什么,你就尽管问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杜润秋脸一红,不过他的脸皮也够厚,碰了钉子也不在乎。“好吧,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对这里的路这么熟悉?”

  晓霜好像就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还在跑。杜润秋发现她并没有往回走,而是往另一个方向。这个方向又跟那天他迷路的洼地不在同一边(至少杜润秋凭感觉是这么判断的),这山谷就像是一个“十”字形,杜润秋他们三个和摄制组的四个人的露营地点就在“十”的那一横的两头上,他昨天去的洼地在“十”字那一竖的下面,而现在晓霜的方向就是跟洼地相反的方向,“十”那一竖的顶端。

  换而言之,也就是这座锁阳城最尽头的地方。

  杜润秋心里骤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想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如果说,薛军讲的是真的,当年的薛大将军果然曾经被困在这里,那么他们驻扎的地方,按常理而言,一定是会在最靠里的地方,那里相对是最安全的。而战场,肯定就是摆在最靠城外的地方。现在,晓霜带他去的地方,一定就是当年薛大将军最后的守城之处,如果没有发现锁阳,那么,也就是他们最后的葬身之地。

  晓霜又跳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俯视着下面。杜润秋喘着气,奔到了她的身旁。

  这里还是一块洼地,但是这片洼地没有石头,只有少量的白刺和锁阳。一片灰黄色的砂土,没有任何风景可言。绕着洼地,是一圈人工挖出来的深壕,杜润秋估计了一下,大约有四米深。这种壕,在古代,既可以充当灌溉的作用,也可以充当护城河的作用。

  他把一只手放在了晓霜的肩头上。“怎么了?发什么呆?”

  晓霜扭过头,朝他一笑,这一笑十分明艳,宛如花朵盛放,在周围的一片灰暗里看起来很是鲜丽。“没什么,走,秋哥,我们下去看看。”

  她朝杜润秋伸出了手,杜润秋也就势握住了她的手。晓霜的手,温暖柔软,杜润秋拽着就不想放手了。

  走到那片沙地上,杜润秋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晓霜,说道:“哎,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等等,我们去那边看看。”晓霜指了指沙地边上的那条壕沟。杜润秋并不明白她为什么特意要去察看那里,但他已经看出来了,晓霜来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而原因就肯定在那条壕沟里。

  他拉着晓霜,慢慢地走到了壕沟旁边。往下一看,杜润秋就觉得有点头晕,那条壕沟很高,跟他估计的差不多,十分之陡,几乎是呈直角的。在壕沟的尽头,有好多具重重叠叠堆在一起的尸体,从杜润秋这边都能闻到恶臭!

  晓霜捂住了鼻子,眉毛都快纠到了一起。杜润秋一手揽着她的肩,两眼却在盯着那些尸首看。反正离得远,他也见多了,都不觉得害怕了。一想到自己如今对于死人已经是“见惯不惊”了,甚至是“颇有经验”,杜润秋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晓霜,带望远镜了吗?”杜润秋问。晓霜摊开手,摇了摇头。

  杜润秋只能远远地望过去。那些尸体就在壕沟的尽头,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这些尸体是一具具地堆在一起的,他数了数,大约有七到八具。这是一个相当骇人的数目,七八具都腐烂成这样的尸体烂在这里,居然都没人发现!从那股让人想吐的臭味可以判断,这些尸体在这里至少躺了一个月。

  “难道一个月以来,都没有人走到这里来?”杜润秋喃喃地说,“这不可能,就算这里人迹罕至……”

  “哦,秋哥,没什么不可能的。”晓霜仍然捏着鼻子,一脸痛苦地说,“这地方一个月能来几个游客?一只巴掌就能数完吧?而且,你别忘了,一般游客能到的区域非常有限,根本走不到这里来的!”

  这倒是实情。杜润秋用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十字。“一般游客能来的,就是这个十字的横线部分,最集中的景观就是在我们住的那里,一边是希腊神庙群,一边是成排的塔楼。还有就是比较外面一点的蒙古包群。然而,竖线的部分,是走不到的……除非,有些特别有猎奇探险的心态的游客……”

  晓霜咬着下唇。她望着沟底那一“摞”尸体,又看看杜润秋画在地上的十字,面色微微地有点发白。“我们要下去看看吗?”

  杜润秋看了看那几近于直角的壕沟。“你会轻功的话可以跳下去试试。”

  晓霜无语,用脚重重地踢了他一下。杜润秋叹了口气,说:“我真的不想再看见尸体了,还是腐烂成这样周围围了一堆苍蝇的尸体。噢天哪……我又不是警察,又不是法医,又没人给我发工资,我还要去看尸体?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想做。”

  “你就别说啦!”晓霜又踢了他一下,“秋哥,你越来越像个老太婆了,怎么这么喜欢唠叨!你到底下不下去?”

  “回去找根绳子什么的吧。”杜润秋瞟了晓霜一眼,“再不,你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咱把衣服搓成绳子?”

  “去死!”晓霜抡起了拳头,用力地打了他几下。“你怎么不脱?”

  “走吧,我们回去吧。”杜润秋说,“我猜那个摄制组肯定有带绳子,你看,他们带了那么多行李……”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叫了起来,“那个,那个,晓霜,你眼神好么?你看看,下面那些尸体里面……有没有他们?”

  “你脑子坏掉啦!”晓霜气冲冲地说,“我就算看不清楚,我会闻啊,那些尸体都腐烂成那样了,昨天我们才见过他们呢!一天晚上,你觉得呢?你觉得一天晚上尸体会烂成这样?不可能!”

  杜润秋那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讪讪了笑了两声。他又再看了那“摞”尸体一眼,骤然地,他感到一阵恐惧。

  也许,千年以前,这道深达四米的壕沟,就是战场上专为了抛弃死掉的人的尸身所用的?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掩埋尸体,所以就把战死的士兵的尸体一扔了之?不不,如果薛军讲的故事是真的,薛大将军连自己的爱妾都杀死了煮熟供士兵食用,那,刚死掉的人岂不也会成为供士兵果腹的大餐?

  “人吃人?……”杜润秋喃喃地说。晓霜听到他这话,也没问他青红皂白,只是哧哧地笑着说:“人吃人,从古到今都不奇怪。吃人肉充饥的,薛大将军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有什么好奇怪的?本来嘛,还有什么比人更残忍的?”

  “……我说晓霜,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呃,有深度了?”杜润秋摸了摸晓霜的额头,“发烧了?”

  晓霜拍开他的手,也看向了沟底的尸首。“我真的很确信,薛军说的是真的。那些被围在城中的士兵,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会吃人的。也许先是吃敌人的肉,然后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们也会吃自己同伴的肉……至于那所谓的薛大将军的‘爱妾’,在那种情况下,又算什么呢?当然是第一个被牺牲的对象了。”她的嘴角,扭成了一个讥讽甚至有点刻毒的弧度,“别说他的妾,就算是他的亲女儿,他也一样会杀掉给人吃的吧!”

  杜润秋吃惊地看着她。晓霜语气里流露出来的那强烈的蔑视,让他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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