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
何思怀家住三楼。跳下去不一定能死,万一半身不遂还得靠这两人照顾大半辈子。
想到这里，何思怀把已经往阳台挪动的腿收了回来。
他真的不想再跟他们争了。何思怀在何锋暴怒中缓缓蹲下身，然后把脸埋进掌心，靠着墙沿瘫坐下来。
他现在连应付高考的精力都抽不出来,光是每天想着怎样摆脱随时冒出来的想死的念头,就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了。
但是眼前这对夫妻他们不理解,或者说他们假装看不见。
脸上开始火辣辣地疼——何锋终于破了戒,肯对自己动手了。不知道为什么，何思怀居然还挺有成就感。
何思怀觉得挺神奇的,自己居然花了17年才看清这对夫妻的真面目，是他们伪装的太好了？还是自己太蠢了？
“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跟我们叛逆？！我们对你不够好吗？！”何锋的脸被气得发白,“你知不知道,你妈妈这段时间因为你的事情，身体变得很差？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们？”
何思怀最不吃的就是苦肉计，他觉得何锋使出这招是个下策，他自己平时心多狠难道没点数吗？还指望自己的儿子会吃这一套？
“是你们先忍心这样对我的。”何思怀伸手把那一袋抑郁药、胃药扔到他脚边，“我已经彻底毁了，你们努努力再生一个,就当前十七年养了个白眼狼。”
何思怀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神情太过真诚,以至于何锋一时间拿不准要先骂回去还是先看看脚边那一袋子都是什么。
“你们又是国内又是国外，读了这么多年书，真的没人告诉你，同性恋不是病、改不掉吗？”何思怀靠在墙角仰视着何锋的时候,说话已经有种气若游丝的无力感，他知道多说什么也没用，但是一股气憋在胸口,有些话不说他真的会活活给自己闷死。
“你们把我随便就送到宁昌，难道你们看不出来这玩意儿科不科学、靠不靠谱吗？”何思怀终于发出了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质问，“你们倒底是真蠢到企图靠这种机构来‘治好’我，还是单纯想让我好好尝尝跟你们作对的后果？！”
这句话倒是真的问到了关键，被问得无声的何锋只能靠弯腰捡东西这个动作来掩饰内心的尴尬，当他看到那一袋子的抗抑郁药，整个人明显滞住了。
何思怀有些可悲的笑了笑，然后有些温吞地调整着自己的肢体动作，从墙角处慢慢起身，然后手撑着地，折起腿，整个人像是在异校那尊孔子雕像前那般，非常虔诚地朝何锋跪下。
他把头磕到地板上，然后面朝着地闷闷地声音打在地上又反弹进何锋的耳朵里：“我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们放过对方，从此以后我跟这个家就没有关系了，你们也不会因为我丢脸了。”
一直背着身不说话的陈敏敏爆发出何思怀从未耳闻的悲鸣，何锋怒骂着推倒了旁边的桌椅瓶罐。何思怀慢慢在一地杯盘狼藉中起身，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他穿过哭泣声咒骂声，拨开整个世界堆叠起的喧嚣和嘈杂，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咔哒”一声，何思怀把自己锁在了门内，把自己从这个家里彻底剥离开来。
事实上，再去回首之前安安稳稳甚至幸福美满的是十七年，何思怀毫无感觉甚至有些神奇。
何思怀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前十七年在这个家里几乎连争吵都没有过，大抵不是因为害怕父母，而是他们给自己制定的人生，何思怀本身也很满意。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本就是天性要强的何思怀期待的模样。他和父母交流这样顺畅，是因为他们的期许和自己的目标重合，他们能满足何思怀对自己的要求，何思怀能契合他们对自己的设计——前十七年是双赢的局面。
只是一直到现在，何思怀才硬生生长出塞不进他们模具里的一根刺，何思怀不愿扯断，他们没法将就。
就这样吧。何思怀火速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准备给老薛发的短信也编辑好了大半。
何思怀从来不怕麻烦别人，他觉得只要秉持着有借有还的原则，脸皮稍微厚一些也算是生存技能。
不一会儿，老薛便回了个消息，他告诉何思怀，自己腾了个教职工宿舍给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能搬进去。
与此同时，近乎狂暴的何锋也安静下来，一通电话掐断了他整个发飙的过程，何思怀从房间里能听出来是老薛给他打的电话。
这是老薛的职责，何思怀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们沟通沟通也好，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也不必闹得那么僵。
不管怎么样先搬出去吧。何思怀趁着何锋打电话的功夫背着一书包的行李和书——他此时此刻就有些羡慕江北，怎么可以把行李精简成能一趟就送完，的确省事儿。
当晚何思怀跑了大约三趟才把东西搬清，后两次回去的时候，何锋都在假装闭目养神——这种半默许他出走的态度倒是给何思怀省了不少事儿。
何思怀现在没有心思关心自己到底是不是要真的跟这个家断绝关系，他真的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潜心读书，就当是住校了。高考结束之后再去掰扯这些有的没的吧。
而且现在大家都不冷静，难得何思怀站在何锋的角度考虑问题，再给将近一年的时间冷却一下吧，最好不过都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搬到安排好的教职工宿舍之后，老薛跟何思怀聊了一回儿。他没问很多，言语中也没有任何怪罪他的意思，也没多说关于何思怀家里的事情，只是告诉他，何锋往他账户里打了点钱，到高考之前都应该绰绰有余。
何思怀对钱的事情没什么看法，他没有犟到要把自己逼死的地步，或者说比起面子，他更愿意让自己活得好一点。
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我打死都不会动你一分钱”这种台词，在何思怀有时间有精力让自己经济独立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给学校的房租从何锋转来的账里扣，何思怀打算高考完了去做家教，如果那时候跟家里还是没有和解，这些钱就统统还给何锋。
心安理得吸着自己监护人的血，在这一点上，他跟江北还真是一模一样。
简单交待了两句老薛就走了，何思怀很喜欢老薛的一点就是，他在给学生无微不至的关怀的同时，绝不会过分渗透到对方的生活中去。
这一个晚上也真是太漫长了。何思怀躺到那张陌生的床上——自己才在家里那张软床上睡了不到一星期，又要被打回硬得硌人的木板床了。
好可怜。何思怀拍拍自己。
打开手机，那边江北早就发过了“有时间回视频给我”，一直到现在何思怀才跟他连上线。
好在周末的作业何思怀提前就写完了。他翻了翻自己的错题集，两个人寒暄了几句，便先后进入了学习状态。
一直憋到何思怀放下笔，江北才开口问他今天的事情，从抑郁症到家庭冲突，从家里到新搬的教职工宿舍，何思怀有些不想开口，但是对面是江北，他便统统都说了
“你的眼里都没光了。”良久，江北心疼道。
他何止是眼里没光了？他的发质也不如之前柔软了，皮肤也变差了，整个人瘦削了很多，精神也萎靡了。何思怀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朵被连根拔起的蘑菇，在龟裂的土壤上被风干枯萎，变成又瘪又皱的一团。
“北哥，我萎了。”何思怀无奈地半开着玩笑。
“那怎么办，我这么亢进，谁来满足我？”江北在那边假装惊讶。
“那我好好吃药，争取一下，你别去外面泡别人好不好？”何思怀因为精神不佳，整个人说话都有点软软糯糯的。
“好，我也好好吃药，憋到你来我再亢进。”江北笑笑，“你要多运动运动，以后我们俩可以约时间一起跑跑步，把身体素质练上来。”
“说得对。”何思怀朝着镜头笑了笑，江北眼疾手快截了屏，这是何思怀留在他手机里的第一张照片。
前置镜头的像素不算高清，加上房间里灯光比较暗，何思怀的五官有一点点模糊，但是还是能很清楚地看见微微垂下去的眸子，带着情绪不太高涨的笑意，有些疲累，但是非常的斯文好看。
江北把截图存起来，然后趴在镜头前，看着埋头做自己事的何思怀。
说实话，离开了何思怀的这几天，江北有好几次都走到了躁狂的边缘。
因为不想再惹祸了，江北的手臂上其实还有一块自己新割的伤疤——他控制不了自己，不能伤害别人，那就只能伤害自己。
他没跟何思怀说，因为何思怀现在连自己都不太照顾得好，江北不想给他添乱。
坐到桌前连通视频，大概是江北这一天情绪最稳定的时刻。哪怕失控也好、暴躁也好，看着这张脸，江北就能很快冷静下来。
江北想想，点开何思怀的备注，原先只是非常正经地写着何思怀的大名，现在他翻了翻放桌边的药和说明书。
他看了看卧在手里的那粒白色药片，又抬眼看着垂着眸子写题的何思怀。
碳酸锂。
江北把自己给何思怀新修改的备注截图，发过去。
“你是我的镇静剂。”他笑笑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山颂做人了嘛？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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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何思怀把已经往阳台挪动的腿收了回来。
他真的不想再跟他们争了。何思怀在何锋暴怒中缓缓蹲下身，然后把脸埋进掌心，靠着墙沿瘫坐下来。
他现在连应付高考的精力都抽不出来,光是每天想着怎样摆脱随时冒出来的想死的念头,就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了。
但是眼前这对夫妻他们不理解,或者说他们假装看不见。
脸上开始火辣辣地疼——何锋终于破了戒,肯对自己动手了。不知道为什么，何思怀居然还挺有成就感。
何思怀觉得挺神奇的,自己居然花了17年才看清这对夫妻的真面目，是他们伪装的太好了？还是自己太蠢了？
“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跟我们叛逆？！我们对你不够好吗？！”何锋的脸被气得发白,“你知不知道,你妈妈这段时间因为你的事情，身体变得很差？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们？”
何思怀最不吃的就是苦肉计，他觉得何锋使出这招是个下策，他自己平时心多狠难道没点数吗？还指望自己的儿子会吃这一套？
“是你们先忍心这样对我的。”何思怀伸手把那一袋抑郁药、胃药扔到他脚边，“我已经彻底毁了，你们努努力再生一个,就当前十七年养了个白眼狼。”
何思怀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神情太过真诚,以至于何锋一时间拿不准要先骂回去还是先看看脚边那一袋子都是什么。
“你们又是国内又是国外，读了这么多年书，真的没人告诉你，同性恋不是病、改不掉吗？”何思怀靠在墙角仰视着何锋的时候,说话已经有种气若游丝的无力感，他知道多说什么也没用，但是一股气憋在胸口,有些话不说他真的会活活给自己闷死。
“你们把我随便就送到宁昌，难道你们看不出来这玩意儿科不科学、靠不靠谱吗？”何思怀终于发出了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质问，“你们倒底是真蠢到企图靠这种机构来‘治好’我，还是单纯想让我好好尝尝跟你们作对的后果？！”
这句话倒是真的问到了关键，被问得无声的何锋只能靠弯腰捡东西这个动作来掩饰内心的尴尬，当他看到那一袋子的抗抑郁药，整个人明显滞住了。
何思怀有些可悲的笑了笑，然后有些温吞地调整着自己的肢体动作，从墙角处慢慢起身，然后手撑着地，折起腿，整个人像是在异校那尊孔子雕像前那般，非常虔诚地朝何锋跪下。
他把头磕到地板上，然后面朝着地闷闷地声音打在地上又反弹进何锋的耳朵里：“我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们放过对方，从此以后我跟这个家就没有关系了，你们也不会因为我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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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晚上也真是太漫长了。何思怀躺到那张陌生的床上——自己才在家里那张软床上睡了不到一星期，又要被打回硬得硌人的木板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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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周末的作业何思怀提前就写完了。他翻了翻自己的错题集，两个人寒暄了几句，便先后进入了学习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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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里都没光了。”良久，江北心疼道。
他何止是眼里没光了？他的发质也不如之前柔软了，皮肤也变差了，整个人瘦削了很多，精神也萎靡了。何思怀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朵被连根拔起的蘑菇，在龟裂的土壤上被风干枯萎，变成又瘪又皱的一团。
“北哥，我萎了。”何思怀无奈地半开着玩笑。
“那怎么办，我这么亢进，谁来满足我？”江北在那边假装惊讶。
“那我好好吃药，争取一下，你别去外面泡别人好不好？”何思怀因为精神不佳，整个人说话都有点软软糯糯的。
“好，我也好好吃药，憋到你来我再亢进。”江北笑笑，“你要多运动运动，以后我们俩可以约时间一起跑跑步，把身体素质练上来。”
“说得对。”何思怀朝着镜头笑了笑，江北眼疾手快截了屏，这是何思怀留在他手机里的第一张照片。
前置镜头的像素不算高清，加上房间里灯光比较暗，何思怀的五官有一点点模糊，但是还是能很清楚地看见微微垂下去的眸子，带着情绪不太高涨的笑意，有些疲累，但是非常的斯文好看。
江北把截图存起来，然后趴在镜头前，看着埋头做自己事的何思怀。
说实话，离开了何思怀的这几天，江北有好几次都走到了躁狂的边缘。
因为不想再惹祸了，江北的手臂上其实还有一块自己新割的伤疤——他控制不了自己，不能伤害别人，那就只能伤害自己。
他没跟何思怀说，因为何思怀现在连自己都不太照顾得好，江北不想给他添乱。
坐到桌前连通视频，大概是江北这一天情绪最稳定的时刻。哪怕失控也好、暴躁也好，看着这张脸，江北就能很快冷静下来。
江北想想，点开何思怀的备注，原先只是非常正经地写着何思怀的大名，现在他翻了翻放桌边的药和说明书。
他看了看卧在手里的那粒白色药片，又抬眼看着垂着眸子写题的何思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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