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金岩的事情稍微让何思怀这顿早餐变得不那么香了,但是毕竟何思怀的心里基本装不下别人的破事儿，所以吃完早饭回了班就差不多把这事儿忘在脑后了——当然，江北不算别人。
何思怀计划的出逃时间是在下一次探视日前几天，眼前离探视日还有十天左右,他必须要做充足的准备,保证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事实上这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伟大计划——但凡有胆子稍微大一些的、不怕死的学生,早就应该觊觎过招生办公室里那全校唯一一台固定电话了,只不过那里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有老师值守，想发出求救信号在正常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刘民军也不会傻逼到把这里的钥匙交给学生干部来保管,不过何思怀有自己的办法。
真到这个时候，何思怀又不得不感叹现实和理想的差距——以他目前的阅历和能力,想要做到像电影里那些精妙绝伦、天|衣无缝的脱逃计划,几乎是不可能的,不是现在不可能，大概一辈子都不太可能。
何思怀的原计划并没有详细到打电话像谁求助——不过至少不知自己爸妈。昨晚江北那一通信誓旦旦之后，他觉得报警应该还算是稳妥的选择。
何思怀是把半条命都押在这次行动上来了，如果失败，等待他的将是无法想象的人间地狱。
事到如今，已经把何思怀所有的紧张情绪都给消磨干净了,他的计划里只有“成功”一个可能——他必须成功。
他提前跟江北商量好了逃脱方案,但是却又不太敢跟方媛说太多——方媛和她身后的一群人，最重要的任务是给自己带来有用的情报信息，最后的工作上，只要稍微配合一些自己的行动就是。无用的消息知道的太多,只会徒增行动的难度。
比起轻易相信，被父母彻底背叛的何思怀现在更习惯于对一切保持戒备。他觉得自己在这短短一个月里像变了一个人，有的地方在变好,有的却向糟糕的地方发展下去了。
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这个学校除了把江北带给自己之外，对自己的人格和生活有任何的益处，就算是这一段时间的成长、成熟，也是因为江北，而非学校。
就像余秋雨在《山居笔记》中提到的：“我们能熬过苦难，却不绝赞美苦难。我们不怕迫害，却绝不肯定迫害。”何思怀绝不相信这样的经历是值得的、有必要的——没有人应该承受这些。
所以当他回味起与一个月前何锋的对话，忽然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句子产生了无限的厌恶与反感。
他感觉自己对父母已经没有爱了，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也罢，如果有机会还清，他一定会选择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家，绝不回头。如今他如此期盼出去，绝不是因为对父母的想念，仅仅只是因为他想要对自己负责。
不孝就不孝吧——比起那些虚妄的道德伦理，何思怀还是觉得自己更加重要。
……
如果要仔细追溯起来何思怀的逃脱计划，事实上在上一次探视日前就有了雏形，只不过当时何思怀是把希望都寄托在父母身上，因此没有继续延展。
探视日照例会提前一周进行紧张的彩排，前几天是红袖章带着学生进行简单彩排，后几天所有老师都会加入进来，除了保安、后勤，基本上所有的中坚力量都会参与彩排。
这就好办了，何思怀算着日子，只要钱彬不回来捣乱，打一通电话而已，应该没有太多阻碍。
最关键的一个环节是，红袖章带领彩排时，部分教室的钥匙会交给何思怀保管，一共三天的时间，何思怀打算第一天观察情况，第二天择机开展活动。
过几天就是第一次彩排了，何思怀跟江北确认好了行动计划，就开始等待时机了。
何思怀属于临场发挥型选手，无论是考试还是像现在这种事情，越是到关键时刻头脑越是冷静。这几天他甚至表现得比平常还要轻松，光从表现上来看，绝对没法想象他即将要进行什么沸反盈天的“农民起义”。
真正知道他内心不安的只有江北。只有他知道何思怀一夜究竟要翻多少次身，只有他知道最近上课何思怀难免经常走神，只有他知道何思怀饭量越来越少胃口越来越差——他知道这次真的不能再出任何错误了，何思怀真的耗不起了。
这两三天的时间感官上至少拉长了十倍，不只是江北和何思怀觉得难熬异常，又一次一言难尽的探视日横在眼前，周遭的人难免又有期待的、恐惧的、焦虑的——探视日是一道坎，对江北何思怀来说是，对其他的学生来说也是。
好多天没跟何思怀他们一起的窦子康又开始“插足”他们的两人世界，不过江北倒是觉得有窦子康调节一下气氛也不错，何思怀思想压力太大了，自己说话又自带沉重加持，实在是没法给何思怀带来什么好心情。
“诶呦我的老天，我现在一听那个探视日就头大。”大课间，窦子康又跑来跟两个人唠嗑。何思怀一直觉得这家伙有点没心没肺，一点城府也没有，心里但凡有点小九九见人就兜不住。何思怀不得不庆幸两点——一是他没跟窦子康透露太多计划，二是窦子康没遇到真正黑心的，真的靠运气苟活到现在。
不过要说实在话，何思怀还是有些羡慕窦子康的。他这个人似乎有着百毒不侵的体质，一直活得又傻又单纯，连何思怀这样油盐不进的家伙在这里都变了心性，这窦子康从头到尾却跟没事人一样，一开始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或许这就是单细胞生物的优势吧，何思怀难免心生慨叹——果然极致的简单就是极致的强大。
“我上次给我老娘气得要死，别人家里一个月不见都是一口一个亲亲宝贝，到我这儿就是嫌头嫌尾的，我都怀疑我出生就是个错。”窦子康颓躺在座位上叹气。
话说得虽然蛮搞笑的，但是硬要品起来还是蛮心酸的。
“不错了，我妈都没来呢。”江北冷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我爸打死了。”
一边埋头看书的何思怀听到这里难免心疼，但是窦子康在这里，他做什么好像都不太方便。
“对不住对不住。”窦子康闻言也缩了缩脖子，“惨还是你惨。”
江北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靠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按我妈的意思真要念满三年等毕业，那我早就变成一把骨灰咯。”窦子康瘪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给我妈下了蛊，怎么这么傻不愣登的真以为这能把我给教好啊？看来多读书真有用啊，没文化的都得像我妈一样容易被骗。”
“我爸妈还都是博士呢，也不见有什么区别。”一说到这种事，何思怀心情又低落了几分——他倒是宁愿有什么东西给自己的爸妈下了蛊，可是分明就是他们自己不愿想开。
不得不佩服刘民军的传销能力，对待何锋和陈敏敏这种知识分子用的是一套说辞，对待另一些没什么文化的父母又是一套方案。“因材施教”没有用在教育学生身上，反倒是在劝服家长这里用得淋漓尽致。
“不过我也是佩服你们寝室那群傻逼。”窦子康说人坏话的时候还知道压低音量，何思怀觉得这个人也不至于能把自己蠢死的地步，“肖志知道吧？就你们寝室那个。”
何思怀听到这个名字，稍微集中了一些注意力——他哪能不知道呢？肖志就是他们寝室那个方脸，先前明着跟自己不对付、想给自己使绊子，自己当了红袖章之后就一直阴恻恻盯着自己，敢怒不敢言。
“我感觉他妈的真被洗脑了，他真的想老老实实待到毕业，每次我们嘴上抱怨两句，他都像疯狗一样打小报告呢。”窦子康一边说一边往肖志那边瞥了两眼：“我真没想到还有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人，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何思怀一开始以为肖志只是单纯看他不对付，没想到真的会有心甘情愿留下来好好“改造”的。
这样的人很多吗？何思怀忽然觉得有些拿不准这些人的想法了——会不会自己辛辛苦苦把他们救出去，却讨来了不理解和谩骂呢？
就像是每年都会有学生举报学校违规补课，但的的确确会有很多学生主观上是支持补课的。这一次何思怀从头到尾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在做计划，完全没有考虑过会不会有立场相反的。
不过也不能这样类比，何思怀还是稳住了底线——这个学校的存在就是违法的，无论是从他个人还是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来看，这样做都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何思怀不得不承认自己变了太多，什么时候他也要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了？
这边自嘲还没结束，方媛的脸又出现在了班级门口。何思怀皱着眉头走过去，总觉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怎么了？”方媛还是面无表情，何思怀完全没法判断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事实证明，何思怀的第六感不亚于任何一个女人，方媛的一句话几乎让他的头脑瞬间裂开。
“钱彬明天就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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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怀计划的出逃时间是在下一次探视日前几天，眼前离探视日还有十天左右,他必须要做充足的准备,保证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事实上这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伟大计划——但凡有胆子稍微大一些的、不怕死的学生,早就应该觊觎过招生办公室里那全校唯一一台固定电话了,只不过那里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有老师值守，想发出求救信号在正常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刘民军也不会傻逼到把这里的钥匙交给学生干部来保管,不过何思怀有自己的办法。
真到这个时候，何思怀又不得不感叹现实和理想的差距——以他目前的阅历和能力,想要做到像电影里那些精妙绝伦、天|衣无缝的脱逃计划,几乎是不可能的,不是现在不可能，大概一辈子都不太可能。
何思怀的原计划并没有详细到打电话像谁求助——不过至少不知自己爸妈。昨晚江北那一通信誓旦旦之后，他觉得报警应该还算是稳妥的选择。
何思怀是把半条命都押在这次行动上来了，如果失败，等待他的将是无法想象的人间地狱。
事到如今，已经把何思怀所有的紧张情绪都给消磨干净了,他的计划里只有“成功”一个可能——他必须成功。
他提前跟江北商量好了逃脱方案,但是却又不太敢跟方媛说太多——方媛和她身后的一群人，最重要的任务是给自己带来有用的情报信息，最后的工作上，只要稍微配合一些自己的行动就是。无用的消息知道的太多,只会徒增行动的难度。
比起轻易相信，被父母彻底背叛的何思怀现在更习惯于对一切保持戒备。他觉得自己在这短短一个月里像变了一个人，有的地方在变好,有的却向糟糕的地方发展下去了。
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这个学校除了把江北带给自己之外，对自己的人格和生活有任何的益处，就算是这一段时间的成长、成熟，也是因为江北，而非学校。
就像余秋雨在《山居笔记》中提到的：“我们能熬过苦难，却不绝赞美苦难。我们不怕迫害，却绝不肯定迫害。”何思怀绝不相信这样的经历是值得的、有必要的——没有人应该承受这些。
所以当他回味起与一个月前何锋的对话，忽然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句子产生了无限的厌恶与反感。
他感觉自己对父母已经没有爱了，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也罢，如果有机会还清，他一定会选择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家，绝不回头。如今他如此期盼出去，绝不是因为对父母的想念，仅仅只是因为他想要对自己负责。
不孝就不孝吧——比起那些虚妄的道德伦理，何思怀还是觉得自己更加重要。
……
如果要仔细追溯起来何思怀的逃脱计划，事实上在上一次探视日前就有了雏形，只不过当时何思怀是把希望都寄托在父母身上，因此没有继续延展。
探视日照例会提前一周进行紧张的彩排，前几天是红袖章带着学生进行简单彩排，后几天所有老师都会加入进来，除了保安、后勤，基本上所有的中坚力量都会参与彩排。
这就好办了，何思怀算着日子，只要钱彬不回来捣乱，打一通电话而已，应该没有太多阻碍。
最关键的一个环节是，红袖章带领彩排时，部分教室的钥匙会交给何思怀保管，一共三天的时间，何思怀打算第一天观察情况，第二天择机开展活动。
过几天就是第一次彩排了，何思怀跟江北确认好了行动计划，就开始等待时机了。
何思怀属于临场发挥型选手，无论是考试还是像现在这种事情，越是到关键时刻头脑越是冷静。这几天他甚至表现得比平常还要轻松，光从表现上来看，绝对没法想象他即将要进行什么沸反盈天的“农民起义”。
真正知道他内心不安的只有江北。只有他知道何思怀一夜究竟要翻多少次身，只有他知道最近上课何思怀难免经常走神，只有他知道何思怀饭量越来越少胃口越来越差——他知道这次真的不能再出任何错误了，何思怀真的耗不起了。
这两三天的时间感官上至少拉长了十倍，不只是江北和何思怀觉得难熬异常，又一次一言难尽的探视日横在眼前，周遭的人难免又有期待的、恐惧的、焦虑的——探视日是一道坎，对江北何思怀来说是，对其他的学生来说也是。
好多天没跟何思怀他们一起的窦子康又开始“插足”他们的两人世界，不过江北倒是觉得有窦子康调节一下气氛也不错，何思怀思想压力太大了，自己说话又自带沉重加持，实在是没法给何思怀带来什么好心情。
“诶呦我的老天，我现在一听那个探视日就头大。”大课间，窦子康又跑来跟两个人唠嗑。何思怀一直觉得这家伙有点没心没肺，一点城府也没有，心里但凡有点小九九见人就兜不住。何思怀不得不庆幸两点——一是他没跟窦子康透露太多计划，二是窦子康没遇到真正黑心的，真的靠运气苟活到现在。
不过要说实在话，何思怀还是有些羡慕窦子康的。他这个人似乎有着百毒不侵的体质，一直活得又傻又单纯，连何思怀这样油盐不进的家伙在这里都变了心性，这窦子康从头到尾却跟没事人一样，一开始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或许这就是单细胞生物的优势吧，何思怀难免心生慨叹——果然极致的简单就是极致的强大。
“我上次给我老娘气得要死，别人家里一个月不见都是一口一个亲亲宝贝，到我这儿就是嫌头嫌尾的，我都怀疑我出生就是个错。”窦子康颓躺在座位上叹气。
话说得虽然蛮搞笑的，但是硬要品起来还是蛮心酸的。
“不错了，我妈都没来呢。”江北冷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我爸打死了。”
一边埋头看书的何思怀听到这里难免心疼，但是窦子康在这里，他做什么好像都不太方便。
“对不住对不住。”窦子康闻言也缩了缩脖子，“惨还是你惨。”
江北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靠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按我妈的意思真要念满三年等毕业，那我早就变成一把骨灰咯。”窦子康瘪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给我妈下了蛊，怎么这么傻不愣登的真以为这能把我给教好啊？看来多读书真有用啊，没文化的都得像我妈一样容易被骗。”
“我爸妈还都是博士呢，也不见有什么区别。”一说到这种事，何思怀心情又低落了几分——他倒是宁愿有什么东西给自己的爸妈下了蛊，可是分明就是他们自己不愿想开。
不得不佩服刘民军的传销能力，对待何锋和陈敏敏这种知识分子用的是一套说辞，对待另一些没什么文化的父母又是一套方案。“因材施教”没有用在教育学生身上，反倒是在劝服家长这里用得淋漓尽致。
“不过我也是佩服你们寝室那群傻逼。”窦子康说人坏话的时候还知道压低音量，何思怀觉得这个人也不至于能把自己蠢死的地步，“肖志知道吧？就你们寝室那个。”
何思怀听到这个名字，稍微集中了一些注意力——他哪能不知道呢？肖志就是他们寝室那个方脸，先前明着跟自己不对付、想给自己使绊子，自己当了红袖章之后就一直阴恻恻盯着自己，敢怒不敢言。
“我感觉他妈的真被洗脑了，他真的想老老实实待到毕业，每次我们嘴上抱怨两句，他都像疯狗一样打小报告呢。”窦子康一边说一边往肖志那边瞥了两眼：“我真没想到还有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人，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何思怀一开始以为肖志只是单纯看他不对付，没想到真的会有心甘情愿留下来好好“改造”的。
这样的人很多吗？何思怀忽然觉得有些拿不准这些人的想法了——会不会自己辛辛苦苦把他们救出去，却讨来了不理解和谩骂呢？
就像是每年都会有学生举报学校违规补课，但的的确确会有很多学生主观上是支持补课的。这一次何思怀从头到尾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在做计划，完全没有考虑过会不会有立场相反的。
不过也不能这样类比，何思怀还是稳住了底线——这个学校的存在就是违法的，无论是从他个人还是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来看，这样做都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何思怀不得不承认自己变了太多，什么时候他也要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了？
这边自嘲还没结束，方媛的脸又出现在了班级门口。何思怀皱着眉头走过去，总觉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怎么了？”方媛还是面无表情，何思怀完全没法判断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事实证明，何思怀的第六感不亚于任何一个女人，方媛的一句话几乎让他的头脑瞬间裂开。
“钱彬明天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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