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江北自杀了？
何思怀皱着眉头坐在餐桌前，冷静到有些格格不入。
而餐桌斜对面的那位、像行尸走肉一般双目无神的男孩子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在安静得快要死人的食堂里，显得特别清脆：“哟！江北呀？不是牛逼得很吗？这又是要干什么大事儿呀？！”
何思怀的思绪被这诡异的怪笑一下子捋僵了——他拎不清这个男生是在对谁讲话，虽然他对着自己的脸，但是目光完全没有聚焦，看样子精神不太稳定的样子。
何思怀反感地要命，江北的自杀都没有给他带来特别大的撼动，但这人的表现直接给他的反感拉到了满格。
“我艹！北哥要死啦！”食堂对面又突然暴起一阵笑声，“要变天咯！”
三四秒的死寂，停尸房一样的食堂一下爆燃起来——“牛逼！”“哈哈哈！这就是咱们北哥要干的大事儿呀！”“太强了吧！”“哟！太出息了！”“这蠢蛋也有这一天啊哈哈哈！”……
有一个人摔了饭碗，接着更多人开始砸、扔、乱叫、狂笑。嘈杂的金属碰撞的声音，配上尖锐的笑声、叫声，堪堪几分钟，整齐如梳子上的齿一般的纪律荡然无存。
在这种看似集体无意识的狂乱里，多少人其实是有着理智的，但是骚乱来之不易，情绪和冲动只能藏在人堆里发泄，靠着法不责众的侥幸心做着混乱的快乐分子。
何思怀夹在疯癫的人流里，有些不真实的错觉，似乎自己才是这片狂潮中最不正常的一个。他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对江北有着这样大的敌意，一个人的落难怎么会引起轰动呢？
只身赶来食堂的教官在汹涌的浪潮里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他挥着长长的鞭子，怒吼着、叫骂着，然而也只有周身一小片的空气短暂安静下来，接着又尖啸着涌向别处……
这是何思怀闻所未闻的恐怖场面，他也只是坐在椅子上，握住筷子的手却攥的更紧了。
要按平时，何思怀其实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
“这是人家的私事，我们管不着。”每次有人说他冷血，他都会这样说。
眼前这个江北，和他相处六天，交流还不算特别顺利，目前来说连个朋友都算不。但是这条命的主人救了他一命，更重要的是，他是何思怀目前接触最多的人，是他最靠得住的人。出于私心，何思怀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何思怀犹豫了一下还是起了身，还没分析出来自己出现在现场能带来什么价值，就被一拥而下的人流卷走了。他们团作一片幸灾乐祸的乌云，裹着何思怀超“静心室”的方向攘去。
“卧槽！他搞真的！”人群最前方传来一阵惊呼。“我靠谁扶我一把！我晕血不能看！”一阵小小的骚动，人堆儿卡在离静心室五六米远的地方不动了。
何思怀本来站着没动，但随着人群有后退的倾向，他直接被挤到了最前面。
血腥味儿其实比视线来的还快，何思怀站在了原地，还算镇定——江北靠在静心室的门边，左手小臂以下全是血，四五道极深的伤口杂乱地开在手腕处，暗色的血仍然透过外翻的疤痕殷殷地流着，他的衣服上、脸颊上、地上处处都是血迹。场面十分血腥。
周围四五个教官围着他不敢接近，原因握在他的右手上——是一片尖锐的金属片。何思怀一眼就认出，那是平时吃饭的铁碗的遗骸，被活生生撕碎了，断面锐利无比。
江北拿着那片铁片，尖锐的部分正抵着自己脖子上的大动脉，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因为失血而显得面部有些苍白。
“你他妈的给我放下！”最前端的教官威吓着，但也不敢靠近。“你知道死你一个也不会怎么样！你也不是第一个！你做这种事情屁用没有！”
江北没有回应，靠着墙的模样甚至有些悠然，和现场千钧一发的紧张气息形成强烈的反差。
何思怀并不是很紧张，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江北的一瞬间就笃定他绝对不会自杀。
他只是隔着老远望着他，眼睁睁看着铁片的尖角刺破了他的皮肤，看着一滴血珠渗了出来，接着看到他的脖子上流出了一串血流，看着江北向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
突然，江北笑了一下，开口的声音带着些疲累：“我这样弄，打扫起来是不是怪麻烦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两倍。
只见他持着铁片的右手慢慢松了下来，然后站直，舔了舔发白的嘴唇：“我改主意了，我不想死，送我去医院。”——“铛”地一声，铁片被扔到脚边。
接着的闪电环节何思怀也没看清，晃眼功夫，江北就已经被最近的两个教官扭起来了。
何思怀都没发觉自己松了一口气，人群的静音模式也关闭了，回过神来的教官开始把人往回赶，大家的理智似乎也恢复了些许，没敢再有反抗，乖乖回楼了。而队伍最前方的何思怀作为出头鸟，被精准射击，直接单拎出来打扫“静心室”。包括且不限于擦干净江北的血迹。
何思怀乖顺地应了下来，一方面是没有必要和教官正面刚，另一方面是不愿意回去。那群人让他实在是厌恶得不行——干干活吧，劳动最光荣，忙碌的人才没有工夫烦恼。割腕一般不会死人，要么是他蠢到连常识都不知道，要么他一开始就不想死。何思怀埋头开始干活——只要他不死就行，至于他怎么想的，以后打算怎么办，自己也管不着了。
……
江北被送到医院的路上就已经没有意识了，幸运的是在晕倒之前，该装的逼都装完了，没耽误什么事儿。
醒来的时候大约是晚上七八点，房间里只有一位年轻护士在帮他换吊瓶。
“姐姐。”江北悄悄唤了一声，护士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连忙要出去喊人。
“别别。”江北连忙小声喊住她，整个人软成了和先前完全不同的模样，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委屈又可怜，“姐姐，能不能帮我个忙？”
小护士看到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整个人也就化了——这个弟弟长得的确叫人怜爱，一举一动都戳在她心尖儿上，也不知道怎么就落成眼前这副模样了：“他们说你一醒就要通知他们，你可不要为难我。”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姐姐。”江北一听这开头心中便有了几分了然，“我就想问问，你认识刘民军医生吗？”
小护士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认识呀，刘老师在整个宁昌都非常有名气哦，还是省厅的专家呢，我们院长跟他关系很好，刘老师也很关注我们医院这边的情况呢——怎么啦？”
江北闻言摇摇头，强行摆出笑脸，却被这段话里道貌岸然的刘民军恶心透了。
他本可以找小护士要个手机打电话向外面求助，但是听到了他们院长和刘民军的这层关系便只好作罢——他一旦借这位护士之手取得任何便利，最终都会现世报到这位护士的头上，轻则丢了工作，重的话甚至会遭到人身威胁。
小护士现在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是最安全的，江北最该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告诉她，并且什么都不依靠她。
江北的行为准则是，自己怎么作贱自己都没事，但是不能糟蹋人家。
但是出来一趟不能一点成果都没有，江北跟小护士随便唠了两句，大概理清楚了刘民军在本地的势力范围，哪些人能帮得上忙，哪些人该避着，江北心里大约有了个数儿。
除此之外此次“高价出游”也可以称得上小有收获，几乎是在教官眼皮子底下，江北神不知鬼不觉顺走了大夫口袋里的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甚至出神入化地躲过了回校的例行搜身，私人小金库又充实了几分。
打扫完静心室之后，教官领着何思怀去了宿舍，室友们都已经睡觉了，狭窄的房间里塞了四张上下铺子，有一张上下都是空的，但是下铺的被子有被睡过的痕迹，应该是有主人的。
“吵你妈啊！”教官开门的声音把室友们都惊醒了，那边教官刚走，这边恼火的室友们就把气撒到何思怀头上。
被一通烂骂的何思怀耸耸肩，举了举双手非常敷衍地表示了一下歉意。
躺到上铺的时候，实实在在的床的质感让他怅然若失。他混沌的睡眠被室友断断续续的梦话切断了好几回，但是好不容易挨着床了，何思怀的心情也就没那么容易被破坏，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尖锐的哨声直接让他从床上弹射起来。
接着就是打仗一般的洗漱，一群臭烘烘的挂着个脸的少年们，蝗虫过境般卷过洗面池又卷向食堂，没有人在意寝室多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似乎也安于这样的现状。
吃饭的位置不固定，新来的何思怀当然没有饭友，因此他心情还不错——虽然馒头里的虫子让他恶心得紧。
食堂已经一扫昨日的混乱，再次恢复紧张到恐怖的气息。听说昨晚晚自习所有人都被打了板子，何思怀因为打扫卫生躲过了一劫。
——因祸得福，何思怀在心里冷笑着，只是觉得他们像一群荒谬的蠢猪。
正埋头抠着虫子，突然对面坐下了一个人。何思怀有些不爽，但抬眼看到的居然是江北。他左手小臂上还绑着纱布，但是整个人状态好了不少。
江北看到他也有些意外，只是点了个头当作打招呼。
——他不是来找自己的，是因为只有自己对面有个空位儿，但是看到他，何思怀还是挺开心的，起码人没事儿了。
何思怀也点了点头，说起来，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看清楚这人长什么样——小黑屋太黑了看不清楚，昨晚那一遭也没顾得上去看脸。今天，清晨的阳光刚刚好洒在他的脸上，少年人的轮廓被蒙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的睫毛很长，晨辉似乎都忍不住在尽头凝成了露珠。
何思怀惊觉这个男孩儿的三庭五眼都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他只是快速瞥了两眼便没再多看了。
当初似乎是上帝让光将他带进了漆黑一片，现在看来，大约是他带着光劈开了无尽黑夜。
——真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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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怀皱着眉头坐在餐桌前，冷静到有些格格不入。
而餐桌斜对面的那位、像行尸走肉一般双目无神的男孩子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在安静得快要死人的食堂里，显得特别清脆：“哟！江北呀？不是牛逼得很吗？这又是要干什么大事儿呀？！”
何思怀的思绪被这诡异的怪笑一下子捋僵了——他拎不清这个男生是在对谁讲话，虽然他对着自己的脸，但是目光完全没有聚焦，看样子精神不太稳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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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怀夹在疯癫的人流里，有些不真实的错觉，似乎自己才是这片狂潮中最不正常的一个。他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对江北有着这样大的敌意，一个人的落难怎么会引起轰动呢？
只身赶来食堂的教官在汹涌的浪潮里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他挥着长长的鞭子，怒吼着、叫骂着，然而也只有周身一小片的空气短暂安静下来，接着又尖啸着涌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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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怀犹豫了一下还是起了身，还没分析出来自己出现在现场能带来什么价值，就被一拥而下的人流卷走了。他们团作一片幸灾乐祸的乌云，裹着何思怀超“静心室”的方向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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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是打仗一般的洗漱，一群臭烘烘的挂着个脸的少年们，蝗虫过境般卷过洗面池又卷向食堂，没有人在意寝室多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似乎也安于这样的现状。
吃饭的位置不固定，新来的何思怀当然没有饭友，因此他心情还不错——虽然馒头里的虫子让他恶心得紧。
食堂已经一扫昨日的混乱，再次恢复紧张到恐怖的气息。听说昨晚晚自习所有人都被打了板子，何思怀因为打扫卫生躲过了一劫。
——因祸得福，何思怀在心里冷笑着，只是觉得他们像一群荒谬的蠢猪。
正埋头抠着虫子，突然对面坐下了一个人。何思怀有些不爽，但抬眼看到的居然是江北。他左手小臂上还绑着纱布，但是整个人状态好了不少。
江北看到他也有些意外，只是点了个头当作打招呼。
——他不是来找自己的，是因为只有自己对面有个空位儿，但是看到他，何思怀还是挺开心的，起码人没事儿了。
何思怀也点了点头，说起来，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看清楚这人长什么样——小黑屋太黑了看不清楚，昨晚那一遭也没顾得上去看脸。今天，清晨的阳光刚刚好洒在他的脸上，少年人的轮廓被蒙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的睫毛很长，晨辉似乎都忍不住在尽头凝成了露珠。
何思怀惊觉这个男孩儿的三庭五眼都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他只是快速瞥了两眼便没再多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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