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光阴错(下)_万人迷养成手册(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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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光阴错(下)

  金陵风俗与现代不同,是要出了正月,才算是过完年的,等到正月三十这日,更是会张灯结彩,丝毫不逊于元宵佳节。

  这夜的灯火正是最为明亮的时候,几乎照亮了整个金陵的夜空,街头巷尾的商贩与往来的行人,脸上俱是欢喜的笑意与安泰的神情,叫人的心头似乎也暖了几分,无端觉得松快许多。

  街边遍布着卖各式灯笼的小贩,花灯也有,动物的灯也有,长一点的也更,更有格式稀奇古怪的东西,在匠人的一双巧手之下,十分的巧夺天工。

  阮琨宁不想惹人注目,便取了面纱遮住脸,只露出了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可是她的身姿气质在那里,其实还是很吸引人的。

  皇帝却比她自在多了,随意的穿了一身常服,面上是浅淡的笑意,周身的气度雍容,依旧是风度翩翩,倒是比阮琨宁自在许多。

  阮琨宁不是没有见过花灯会,之前也曾经出来玩过,可是每一年都有每一年的风景,再看一看也是极为新鲜有趣的事情,倒是很有兴致的东张西望。

  皇帝在她身前半步,忽的停住了,回身看她,面上被四周的花灯映衬的添了几分暖色,他指着一边的花灯摊子,道:“转了这么久,还是这家的花灯最好,你看一看,有没有喜欢的?”

  阮琨宁瞧了瞧有点拥挤的人流,微微皱了皱眉,道:“太挤了,拿着不方便……”

  “看一看呀,”皇帝却没有搭理她那一茬儿,只笑道:“万一有喜欢的呢。”

  皇帝也是好意,阮琨宁倒是不想跟他争辩,仔细挑了挑,竟真的眼前一亮,她最喜欢那一盏被制成了木兰花形状的花灯。

  那花瓣的颜色是带着几分清冷的,里头的烛火却为它添了几分柔意,很是相得益彰。

  阮琨宁一眼见了,便觉喜欢的不得了,伸出一根嫩生生的手指,向皇帝道:“那个最好看。”

  皇帝顺着她的手指瞧了瞧,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向那个摊主示意,便走过去摘了递给她,身后的侍从沉默着过去付了钱。

  阮琨宁那会儿是隔着瞧的,拿到手了再看,果然制工是极为精良的,心里头越看越爱,面上的笑意虽掩在面纱下,可是笑意盈波的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

  皇帝见她欢喜,心里头也觉得柔意上涌,问道:“如何,可喜欢吗?”

  阮琨宁毫不吝啬的点点头,道:“很好看,喜欢的不得了。”

  她伸手戳了戳那向外绽开的花瓣,忽然抬头问道:“咦,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了?”

  “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那些姑娘们手里头都有一盏花灯,既然她们都有,”皇帝在前面走,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轻声道:“我们阿阮怎么能没有?”

  阮琨宁原本正像小尾巴一样跟在皇帝身后,闻言禁不住怔了怔,拿着那盏花灯的手微微一滞,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来。

  皇帝待她好,她不是不知道的。

  而且他做的事情,也不仅仅只是局限于待她好的地步,而是很好很好,好到做尽了他能做的所有。

  而实际上,除了有时候会在嘴上占一点便宜,皇帝其实没对她做过任何越矩的事情。

  最多最多,也就是扯一下她的衣袖,从没有沾过她肌肤半分。

  皇帝不是不能真的娶她,圣旨一下,阮琨宁纵然有千种办法,也是无能为力的,她有太多的顾忌了,放不下的。

  可是,因为她不愿意,所以皇帝也没有坚持,而是在一开始就册封她为公主,既全了阮琨宁,也断了自己的念想。

  发乎情,止乎礼,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他或许不是好人,可是却也从来没有对阮琨宁做过坏事,那在阮琨宁眼里,他就是好人。

  至于别人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他待自己这样好,阮琨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自然不会真的毫无感触。

  要是换一个时间,早一点相遇,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

  可是现在,她已经有韦明玄了,也有了白首之约。

  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怪彼此之间见的太晚,时光错杂,彼此之间,终究难以成就一个圆满。

  而有些情意,尽管沉重,她却也只能去辜负。

  阮琨宁正乱糟糟的想着,心里头品不出个什么滋味来,却听皇帝道:“到了。”

  她抬头一看,微微吃了一惊。

  在她发呆走神的时候,皇帝带着她到了一家人声鼎沸的临街饭馆。

  大概只有二层,可是外头的人却很多,挤得满满当当。

  也是,今日是元宵节,到外头玩的人这样多,吃一点宵夜的人自然也是很多的,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阮琨宁不喜欢跟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眼见着队排的老长,便有点嫌弃的动了动鼻子,道:“要在这里吃东西吗?”

  她神情娇俏极了,面容虽然被掩盖在面纱之下,可是皇帝还是通过她那只鼻子感觉到了她有点娇气的嫌弃。

  他忽然心里头痒痒的,想也不想就伸出了手,想要刮一下她的鼻子,可是还没有真的伸出去,那份心思便被他自己按住了。

  顿了顿,他才收回手,柔声道:“没关系,我们到二楼去,委屈我都委屈不到你的。”

  阮琨宁半信半疑的跟在他身后。

  皇帝果然带着她绕到了那饭馆的后门,隆德总管上前一步,轻轻地拍了拍门。

  里头的人开了门,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脸上带着岁月的疲惫与风霜,她显然是认识隆德总管的,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就挂上了一点尊敬与谦卑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被隆德总管打断了:“去叫他过来迎接,有贵人过来了。”

  那妇人显然是吃了一惊,刚刚想要动身,皇帝便挥手道:“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直接带我们到二楼上去吧。”

  那妇人似乎是不认识皇帝的,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隆德总管则催促道:“还不快前头带路。”

  那妇人面上有了几分惶恐之色,却乖乖的走在前头,带着一行人上了二楼,请进了雅间里头。

  阮琨宁心里头有点好奇,隆德总管似乎同这里的主人家是认识的,却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了,可是现下显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也就乖乖的跟在皇帝身后到了那雅间里。

  刚刚一进去,那妇人便被吩咐了去备茶,尽管是在宫外,可皇帝的安危同样不容小觑,不必隆德总管嘱咐,便有跟着的侍从去监视了。

  她一走,阮琨宁心里头的疑问也终于有机会可以问出口了,便向皇帝问道:“此地主人是谁,你可认识吗?”

  皇帝笑了笑,看向侍立在一侧的隆德总管,道:“这话你应该问他才是,我可说不出什么来。”

  阮琨宁好奇的看了过去。

  隆德总管面上笑眯眯的,向阮琨宁轻轻的施了一礼,道:“什么此间主人,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子罢了,担不起殿下如此一句的。他原是奴才的侄子,后来陛下开恩,才被过继到奴才膝下的,虽说是没根的东西,却也想着没了之后,有人逢年过节给自己烧一炷香,叫殿下见笑了。”

  原来如此。

  按照大齐律,内监的确是不被允许收养子嗣的,可是隆德总管跟随了皇帝多年,求个恩典也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在重视传承的古代,谁不想真的有人养老送终呢。

  再者,虽说是过继到了隆德总管膝下,可实际上,却是绝对委屈不了的。

  毕竟,隆德总管可能是世间离皇帝最近的人了,金陵是不会有人愿意得罪他的,他过继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再金陵受什么委屈。

  阮琨宁这才明白过来,微笑道:“公公说的是哪里话,人之常情罢了,委实是不必如此客气的。”

  隆德总管感觉的出她的善意,也含笑点了点头,没有再应声了。

  他们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店家便带着自己的妻室入内叩头了,是对大约二十来岁的夫妻,相貌不算出众,男子显得精明却不会叫人觉得刁钻,而是十分敦厚,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面上的神情十分谦卑,大概是猜到了里头的人身份不简单。

  皇帝一手撑住下颌,侧脸看了看阮琨宁,问道:“也没什么东西给你挑,咱们还是吃汤圆吧——你要甜的还是要咸的?”

  阮琨宁想都不需要想,便道:“自然是要甜的了,”顿了顿,又补充道:“要两碗!”

  皇帝抿着唇微微一笑,却向那店家道:“一碗甜的,一碗咸的,快一些。”

  阮琨宁有点不满意的道:“不要理他,我要两碗甜的,一碗太少。”

  皇帝笑微微的没有再说什么,那店家应了一声,便躬身退下了,临行前,还不忘仔细的将们合上。

  只是刚刚走出去,便听见方才一直不曾开口的那店家娘子低声问丈夫,虽是低声,可是里头的人耳朵好,倒是听了个大概,那妇人道:“那一位可是宫里头的娘娘么?只露出一双眼睛,也是好看的不得了呢。”

  那店家也压低声音斥责她:“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没得冒犯了人,快去厨房准备才是要紧的!”

  阮琨宁听到了这话,皇帝也听到了,屋子里头的大概都听到了,只是都作出“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罢了。

  皇帝冲着屋里头的侍从以及阮琨宁身后的丫鬟摆了摆手,道:“你们且退下吧,叫店家给你们也准备一份,别干巴巴的在这耗着,有事情,朕再吩咐你们。”

  皇帝对阮琨宁的意思也没有刻意的瞒着身边人,只是大家都装作不知道罢了,此刻只留他们二人,云舒云夏却是有些不放心的。

  是以皇帝身边的内侍凑顺从的退下了,云舒与云夏却有点犹疑,道:“陛下与殿下在此,总要留两个人伺候的,不若叫奴婢们……”

  皇帝哼一声,道:“你们倒是忠心护主,才离开宫里头多久就敢违逆朕的话了,”他打断了云舒的解释,懒洋洋的道:“放心,这里头就这么一张桌子,朕没这么不讲究,且退下吧。”

  阮琨宁莫名的有点囧,掩着唇轻轻的咳了一声。

  云舒与云夏也有点尴尬,深施一礼便退下了。

  皇帝这才瞧瞧坐在一侧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阮琨宁,面上笑着点评那店家娘子的话,道:“那妇人说的一点也不对,宫里头的娘娘,才没有这样的美貌。”

  阮琨宁斜睨了他一眼,给他斟了茶又给自己添,道:“宫里头的娘娘那样多,凑在一起姹紫嫣红的,不是要比一支独放好得多吗?”

  “若是有你这般的,”皇帝却难得的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表露道:“便是只守着一个,我也是心满意足的。”

  阮琨宁定定的看了皇帝几瞬,皇帝也毫不回避的看着她,终于,她道:“我又没有孪生姐妹,却不知道哪里有同我相似的了,你再去别处问问罢。”

  “你既不愿意,”皇帝语气里有了几分怅然,看着她低声道:“又何必开口消遣我?”

  “这可怨不得我,”阮琨宁唇角微微挑起一点,眼睛极慢的一眨:“你活该。”

  皇帝也流露出一点笑意,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她推开自己时说的话,声音愈发的柔和了几分,他道:“后面不是还有一句么?”

  阮琨宁见他今日如此,心里头也觉得有几分感伤,第一次不想躲避他,她笑了笑,也再一次重复了那一日的话,她慢慢的道:“谁叫你喜欢我?”

  皇帝无声的笑了笑,既感伤又惆怅,却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店家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头掐着时间,二人刚刚停了便走了进来,从托盘上头取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送完了也没敢停留,便一躬身退下了。

  阮琨宁叫住了他,道:“怎的只有两碗,我不是一共要了三碗的吗?”

  皇帝却挥挥衣袖示意他退下,那店家能够被隆德总管选了过继,又能在此地开店,显然也是极为灵光的,从隆德总管的态度中也猜出了皇帝的身份,见皇帝表了态,连忙屁颠屁颠的退下了,半刻也不敢停留。

  阮琨宁摘了面纱,有点不满的瞪他,道:“你这是做什么,只吃这一点会饿的。”

  皇帝一手撑住下颌,道:“现在吃这么多,晚上积食,会难受的。”

  “这个店家也真是,”阮琨宁哼了一声,道:“送上门的钱,竟也不肯挣。”

  “我的面子要是还不值一碗汤圆,那这个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皇帝手指缓缓的点了点桌子,道:“如此一想,他自然是听我的了。

  阮琨宁看着那只小碗,心里头不太乐意,道:“这马屁精,”瞧了瞧皇帝在一边看着她微笑的皇帝,又愤愤不平的道:“你也不是好人。”

  皇帝的唇角却微微扬了起来,眼睛里也有了几分笑意,看着她笑道:“你既不肯应我,我对你再百依百顺,又有什么用呢。”

  阮琨宁斜了他一眼,道:“难不成我若是应了你,你便会对我百依百顺不成?”

  皇帝叹一口气,将她那碗汤圆推到了阮琨宁面前,道:“我才不告诉你。”

  阮琨宁问道:“为什么?”

  “我怕我说了,”皇帝将筷子递给她,挑起眼,慢慢的道:“你又要消遣我。”

  阮琨宁刚刚想要怼他两句,却忽的想起了方才那个不小心撞了皇帝一下的男子,心里头就有坏水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涌。

  她用汤匙戳了戳里头白嫩嫩的汤圆,不怀好意的笑道:“你既然自诩是一国之君,总不好吃了饭赖账,不给钱吧,那多可耻呀,才不是君子所为。”

  皇帝也笑了笑,那汤圆还有点烫,他只是用汤匙蘸了一点汤,瞧了瞧那只有点湿漉漉的汤匙,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盯着阮琨宁,道:“见死不救,这才最可耻吧?”

  阮琨宁莫名的被噎了一下:“你少花言巧语。”

  皇帝却道:“他便是得手了,也不过是丢几个钱罢了,算不得什么,可你呢,”他看着阮琨宁的眼睛,有点伤感的道:“……我拿你最没办法……”

  阮琨宁眉眼低垂,没有应声。

  皇帝将那只汤匙扔回了碗里,伸手自怀里一掏,果然没有找到他自己带的那只荷包。

  阮琨宁半低着头,眼睛却是挑着的,一直仔细注意着皇帝面上的神情。

  见证了自己的猜测,她才强行伪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正义感,道:“真是的,天子脚下的金陵,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京兆府尹是做什么的,尸位素餐,真是……”

  皇帝定定的看了她几瞬,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

  阮琨宁:“……”

  有点尴尬。

  她咳了一声,道:“原来没丢啊,那我就放心了。”

  “并不是,”皇帝面前的那碗汤圆已经凉的可以入口了,他盯着阮琨宁,慢吞吞的吃了一个,咽下去了才道:“我带出来的那个,的确已经丢了。”

  阮琨宁看了看被他扔在桌子上的那只荷包,问道:“那这个是……”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皇帝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可是阮琨宁总觉得似乎带着某种浅淡的笑,他道:“人在出手的时候,就很难顾及到自身,他偷走了我的荷包,我也顺走了他的荷包,一报还一报,不是很公平吗?”

  阮琨宁:“……”

  一个是“偷”,一个是“顺”,皇帝叔叔,你的语言修辞能力,当真是非常出色啊。

  她目光敬畏的看了皇帝许久,又伸手颠了颠那只荷包,打开之后里头居然还有几张银票,不算少了。

  她心头一动,问道:“你那荷包里头,有钱吗?”

  皇帝的荷包里头,哪怕是随便放点什么,想必也是值钱的吧,那这样看来,那个小贼,其实也不亏嘛。

  皇帝看穿了她的险恶用心,忍着笑道:“没有。”

  阮琨宁有点失落的低下了头:“哦。”

  她脑海里忽的划过一道闪电,一直以来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你怎么会这些的?”

  皇帝用那只汤匙舀出了一点汤水,喝了一口才道:“你当我天生便是富贵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么。”

  他神色中有了一点回忆神色,轻声道:“大概是我**岁的时候,先帝在东郡吃了败仗,损失惨重,连营地都被人攻破了,所幸我们发现的早,才同阿姐阿九一道逃出去。”

  阿九,应该指的是荣王。

  他说的话很轻,可阮琨宁心里头却猛地被触动了一下,毕竟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这个样子的,只会渲染最后的胜利者,而不会去关注背后流的那些血汗。

  所有人都只知道先帝是最后的胜利者,却很少有人关注,背后又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后来呢?”阮琨宁问道。

  “后来呀,”皇帝微微笑了笑,慢慢的道:“我们换了一身不会显眼的衣服,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找到了一个废弃掉的院子,躲到了里头去。那时候阿九才四五岁,一连惊吓再加上路上的辛苦,很快便病倒了,我们走的匆忙,带的钱也不多,可是那时候正是最乱的光景,一点药渣子都能卖的死贵,我们那一点钱,根本没办法给阿九买药,甚至于连饭都吃不上了。”

  阮琨宁有点难以想象那个画面。

  现在的皇帝,兰陵长公主以及荣王,是大齐最为尊贵的人,他们高高在上,好像天然的就享有那份尊荣,可是在皇帝的口中,那时候的他们却还只是几个无助的孩子,甚至于连自己的生计都难以维持,那是阮琨宁如何也想象不出的。

  皇帝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中,想了想,才继续道:“有什么办法呢,阿娘早逝,除去先帝,我们在这世间的至亲,就只剩下彼此了,谁都是舍不掉的。阿姐虽然年长些,可到底是个十一二岁的姑娘,世道又乱,谁知道出去会遇见什么呢,阿九还在病里,也只能我去想办法了。”

  阮琨宁好像能理解皇帝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份本事了。

  皇帝看出了她神色中的意思,微微一笑,道:“世道不易,所有人活着都不容易,叫我去对无辜的人下手,我也有些做不出来,”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你不要觉得我可笑,我那时候真的是这样想的,只要有办法,我就不会去偷别人的辛苦钱。后来,我就盯上了街头上的那些惯偷,虽然他们的钱也不是正当得来的,可我心里头却会觉得安慰些。”

  不管怎么说,皇帝能有这份心,就很难得了。

  偷一个普通人很容易,但是偷一个惯偷,难度绝对是要大很多的。

  阮琨宁想了想,莫名的有些替他心酸,问道:“第一次去下手的时候,怕不怕?”

  “怎么会不怕呢,”皇帝手里的汤匙触到了碗底,发出一声脆响,他道:“我那时候,也不到十岁,世道又乱,死一个小孩子,根本不会有人管,要是真的失手了,现在的皇位,或许就要换个人做了。”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拿着我们最后的一点钱,去添置了一身干净衣服,不叫自己穿的脏兮兮惹人怀疑,然后就开始下手了。刚开始的时候,当然是害怕的,可阿姐跟阿九还在等着我,也只能咬着牙坚持下来,居然成功了,慢慢地,”他笑了笑,看向阮琨宁,道:“才有了这手功夫。”

  他想起方才那个惯偷,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不曾手生……”

  皇帝说的很轻松,可是阮琨宁也是从末世过来的,很能体会到那种无奈与无助交叠在一起的滋味,可是一转念,又安抚的笑了笑,道:“好在,那些现在都过去了。”

  皇帝一手托腮,道:“是啊,现在想一想,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阮琨宁听他方才说的事情,心生感触,由衷的感叹道:“你们姐弟三人的感情,倒是真的很好。”

  皇帝方才说的轻松,可是为了至亲出去冒险,却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是以阮琨宁才有此一叹。

  皇帝感叹道:“都是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哪里有疏远的道理。”

  阮琨宁看他神色,忽然觉得心头有些发酸,却压低声音,凑近了道:“你知道,其实有很多人在背后议论你……刻薄寡恩吗?”

  兰陵长公主在军中颇有声望,在皇帝登基之后却选择在公主府相夫教子,同军中旧识断的干净,荣王素日里也极少结交朝臣,连府中也只娶了一妻,膝下也不过三子,在宗室当中,算是子嗣单薄的了。

  对于这些,朝野乃至于民间自然不会公然议论的,可是私底下的猜测却不会少,而且只会猜测的更加难听。

  阮琨宁之前也是有些那样觉得的,此刻听了那些旧事,却又觉得可能事情另有隐情。

  她没有想过皇帝刚才是骗她的可能性,那真的没有必要。

  “知道呀,”皇帝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云淡风轻的道:“说便说吧,我难不成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嘴不成。”

  “你这个人啊,”阮琨宁慢慢道:“坏的也不是那么彻底。”

  她这话说的有些感念,皇帝却忽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阿阮却是个好姑娘。”

  “才不是,”阮琨宁低下头,道:“我也做过许多坏事的,算不得什么好姑娘。”

  “那也没关系,”皇帝温柔的笑了笑,道:“你并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坏事,那在我心里,就还是一个好姑娘。不,不应该这样说。”

  他想了想,才重新低下头看着她,道:“虽然你不喜欢我,还总是惹我伤心,可我还是觉得,阿阮是个很好的姑娘,也值得我对你好。”

  阮琨宁不知怎的,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发酸,眼睛也传染了一样的跟着发酸,猛地伸手推了他一把,道:“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没得惹我这样难过。”

  皇帝却靠在墙上,看外头的灯火通明,他问道:“阿阮,你可信命吗?”

  阮琨宁道:“我不信,我只信我自己。”

  “真巧,”皇帝没有看她,而是依旧盯着窗外,道:“我那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阮琨宁拖着椅子走到他身边坐下,一脸狐疑的问道:“你又要搞什么鬼?”

  皇帝却侧脸看她,面上的那个酒窝露出了浅浅的一点痕迹,道:“这是第二个故事了,阿阮可要听吗?”

  阮琨宁看着他,却觉得他大概只是想找一个人倾诉,便顺从的点了点头。

  皇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微笑道:“那也是我**岁时候的事情,对,就是在我们姐弟三个相依为命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靠在墙上,仰起了头,似乎在构思应该怎样开口,许久才道:“那时候,我刚刚才得手了一只肥羊,却在拐角处遇见了一个和尚,我往左,他也往左,我往右,他也往右,我问他,‘和尚,你挡住我的路做什么?’,你猜,他说了什么?”

  阮琨宁无从猜起,只好摇摇头。

  皇帝轻声笑道:“他说‘天子在此,自当一见。’”

  阮琨宁大吃一惊。

  皇帝却继续道:“我那时候也说不出是信还是不信,却也不打算搭理他,只叫他让了路,便离去了,直到后来先帝建都金陵,我才再一次见到了他,”他笑着看了看阮琨宁,道:“也就是寒山寺的永空大师。”

  阮琨宁脑子里头乱糟糟的,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呆呆的盯着皇帝瞧。

  皇帝也不想从她嘴里头听出什么来,含笑道:“那时候见了,我已经是储君,他问我‘贫僧说的可准么?’,我说‘准不准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何干?’便走了,留他独自在那里笑了很久……”

  一旁的香炉散发着袅袅的青烟,连皇帝的声音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迷雾,他缓缓道:“那时我还很年轻,对佛法来世嗤之以鼻,永空大师同我说‘你这一生,会与自己命定之人失之交臂,尝尽情苦’,那时候,我把这句话当笑话。”

  他歪了歪头,向着阮琨宁苦笑:“后来,我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又过了十几年,见一切都很如意,就很得意的去找永空大师,我同他说,你说的话是不准的,我直到今日,都快活的紧,还不曾遇见那个叫我受尽苦楚的人。那时候,他的神色很平静,只是同我说,明日陛下只要出宫,就一定会遇见的。”

  皇帝似乎沉浸在了回忆里,许久才问道:“若是你,你会相信吗?”

  阮琨宁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

  皇帝似乎也不打算要她的答案,只是自顾自的道:“我想着,能叫自己倾心的女人,总该是个绝色,好认的很。第二日,大清早就出宫了,花了一上午没遇见什么人,中午随便吃了饭,到了下午还是没遇见什么人,说出来也无妨,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准备好去好好取笑永空大师了,却在准备回宫的时候遇刺——是卢氏救了我。”

  阮琨宁平静的面容一抖,心里简直是惊涛骇浪,原来,怨不得皇帝会那样容忍卢氏,甚至纵容她骑到了苏贵妃乃至于皇后头上,原来如此!

  皇帝似乎没有见到她的神色,只是继续陈述自己的故事:“卢氏出现的不正常,同二皇子牵扯不清,我都知道,但还是很想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是如何叫我受尽苦楚的,所以就一直留着她。可惜,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

  他看着阮琨宁的眼睛,目光炯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去了回音谷,在那里遇见了你。”皇帝自嘲的笑了笑:“也许你不相信,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这一生,就是这个人了。”

  阮琨宁的吃惊彻底的流露在了脸上,皇帝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我第二日去见了永空大师,我同他说,你算的是错的,我的命定之人原来并不是那一日遇见的卢氏。他只是不吭声,我以为……我以为他是被我说的哑口无言,今日才知道,原是在看我的笑话……”

  阮琨宁想了想,还是问道:“我不太明白这一切之间的联系……”

  皇帝似乎觉得很有趣,轻轻笑了笑:“我那时候吃惯了山珍海味,对那些不感兴趣,所以只随便找了一家小店。”

  阮琨宁一颗心跳的飞快,隐隐约约的,似是明白了什么。

  “那家店味道尚可,并无异常,只是,在我离开那里时,”他轻笑一声,却不觉有多少笑意:“有个小姑娘,冒冒失失的撞到了我身上。”

  皇帝伸手比了比自己的大腿高度,笑意中竟有些酸楚:“那时候,她才这么高,贸然撞到我身上,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向我致歉。”

  “一个小姑娘罢了,又不是有意,我同她计较什么呢,”皇帝抬手去端茶盏,只是手颤的厉害,终于还是作罢了:“后来出了街道,我就碰上玉奴了……”

  “那时候也没多想,还是过了许多年之后,我才隐约想明白——兴许,玉奴同那小姑娘,本就是一起的呢。”

  他看向阮琨宁,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感伤:“既然如此,同玉奴一道出去玩儿的小姑娘,又会是谁?”

  “本来还不觉有什么,”皇帝声音都有些颤,许久之后,才道:“可是后来,越想便越难过。”

  “我风华正茂的时候,阿阮还那样小,”素来刚硬的男人,到了此刻,竟也有片刻的哽咽:“——原来一开始,就全都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记不得的去看20章嘛,那里有伏笔的

  还有,那真是神奇的一天啊,阮阮先是遇上了黄桑,随即又遇上了师傅呢︿( ̄︶ ̄)︿

  还有,你们会想打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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