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明珠的诡异“倒戈”_岳青婴裴元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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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1章 明珠的诡异“倒戈”

  明珠进了房间之后,又立刻回头看着我,那目光闪烁中带着几分惧怕,好像——好像一只置身狼窝的兔子一样。我想了想,便将‘门’也虚掩上了。

  这一回,她这才勉强放下心一般,轻轻的松了口气。

  我心里的疑‘惑’越发深了些,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淡淡笑容,走过去道:“明珠姐姐有什么话,请坐下再叙吧。”

  “多谢。”

  两个人便坐到了屋子中央的桌旁,原本礼节上也应该斟茶待客,但我现在手不方便,也只能作罢,不过看她也不像是有心情过来喝茶的人,坐在那里一双手放在桌上不停的绞着,指尖都挣得通红,好像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烦难似的。

  看到她这样,我反倒平静了下来。

  敌退我进么。

  于是,微笑着看着她:“不知明珠姐姐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赐教?”

  “我——”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欲’言又止,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已经凝结起来,一滴一滴的往下滑落。

  我隐隐感到,她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要跟我说,但心里却还是有些顾忌,仿佛还在斟酌利弊,举棋不定。想了想,便微笑着说道:“明珠姐姐既然已经来了,有话不妨直说。哪怕事不成,此间更无六耳,也传不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去啊。”

  她听了这些话,心里像是也稍微有些底了,抬起头来看着我:“那好,岳大人,我今天过来是有事想要告诉你,但——”她又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如果让贵妃娘娘知道我来这里找你,跟你说这些事,我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只这么一说,她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些。

  听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心里更明白了,她似乎,的确有要紧的事告诉我。申柔虽然刚刚利用我对付了南宫离珠,但她对我的恨意,正如我对她的,对彼此都是必除之而后快。若让她知道明珠‘私’下跟我来往,只怕明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于是,我正‘色’点头道:“明珠姐姐你放心,出了这间屋子,没有人知道你来过的。”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的重复了两句,一边拿袖子擦了擦汗湿的额头,一边又转过头去看了看窗外,确定没有人窥视,这才小心的探过头来,轻声道:“岳大人,你们集贤殿——尤其是那位刘大人,要小心些。”

  “什么?”

  一听到关于轻寒,我顿时惊了一下:“你知道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说道:“昨天,申太傅派人进宫来给贵妃娘娘送了开‘春’的礼,人来了之后,还跟贵妃密谈了很久,我原本是在外面服‘侍’的,没听到多少,只是后来进去奉茶的时候,听见他们说了一些事,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这一次贡院科举,和耀武楼的什么武器,什么长枪的事,申太傅很不高兴。我听见他们谈话中间,好几次提到了刘大人的名字。”

  我顿时心都提了起来。

  果然,申恭矣果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贡院科举场上,轻寒得罪欧阳钰在先,破坏申恭矣和六部舞弊案件在后;而那天在耀武楼,他又去通知了孙靖飞武器被人动手脚一事,加上一直以来他跟朝中那些新晋年轻的官员来往甚密,已经可以说算是太傅敌对阵营里的人了。

  难道说,申恭矣要准备出手,首先是要对付他?!

  一想到这里,我急忙起身道:“你还听说了什么?他们要对刘大人做什么?”

  明珠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些事娘娘原本也不让我们多听的。”

  “……”我站在桌边,咬紧了下‘唇’。

  如果申恭矣真的要对轻寒出手,他毕竟只是朝中的一个新人,如何能跟权势通天的太傅对抗?

  明珠说完这些,便起身道:“岳大人,总之,你们都小心些吧。我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往外走,我急忙叫住她:“明珠姐姐。”

  “嗯?”

  “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奇怪,她一直都是申柔的心腹,对我们景仁宫的人也没多少好脸‘色’,而且跟了申柔这么多年,可以说这对主仆应该是荣辱与共的,怎么这一次却突然倒戈过来告诉我这件事,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看着我探究的眼神,明珠也犹豫了一下,说道:“岳大人你目光如炬,我也不好说别的,只希望将来若岳大人、皇后,还有大殿下事成之日,能给我明珠一条路走。”

  “……”

  一听她这话,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她的说的是我、皇后和——念深?事成之日?

  什么意思?

  念深还那么小,完全还没有涉及到这些斗争里来,可她却提到了念深的事成之日。而且,就算真的涉及到了这些争斗,谁输谁赢还难见分晓呢,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投向我们这边?

  我说道:“明珠,是不是——重华殿出了什么事?”

  她听到这句话,眼中透出了一丝惊惶无措,更加小心谨慎的道:“我,我不能说。”

  “……”

  “总之,今天我说的话,请不必怀疑,我不会骗你的。”

  “……”

  “告辞了。”

  说完,她拉开了‘门’,探出头去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周围,便小心的走了出去,往偏‘门’那边走了。

  我站在屋子里,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外面。

  明珠,随申柔入宫到现在,她也是在这个宫里沉浮了多少年的,自然也能看透许多的东西,更懂得权衡利弊,如果要让她背弃她的主子过来投靠皇后,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边能有比申柔更大的利益。

  但现在,事还未起,输赢未现,她怎么就过来了?

  还有,她刚刚提到大殿下事成,这句话很奇怪,似乎这才是她会倒戈过来的真正原因,她莫非是在重华殿看出了什么端倪?但念深还那么小,就算真的说册立太子之事,裴元灏尚值壮年,连申太傅还不急于这一时,我和皇后都没有搬上日程,她怎么会突然提这个?

  如果说念深真的事成,那意味着什么?

  。

  明珠走了,我却在这个狭窄的屋子里坐不下去了,不管申恭矣是不是真的要对轻寒下手,都应该告诉他一声,让他提防才是!

  一想到这里,我急忙起身就要出去,刚走到‘门’口,‘门’就被推开了。

  水秀站在‘门’外,一手扶着‘门’,一边却往外望着,回头看见我也站在‘门’口,疑‘惑’的道:“大人,我刚刚好像看见明珠了,她是不是来这里了?”

  “没有。”

  “可看那个背影,很像她啊。”

  “应该是你看错了吧,她怎么会来这里。”

  “唔……,也对!”水秀倒是很好哄,立刻笑嘻嘻的走进来,见我站在‘门’口,又说道:“怎么,你想出去啊?皇上和皇后都‘交’代了,不让你‘乱’跑的。你手又有伤,可别再伤着了啊。”

  “……”

  “对了大人,我刚刚从御‘花’园那边过来,看到那位傅大学士也进宫了呢。他平时很少来喔。”

  傅八岱也进宫了?我疑‘惑’的回头:“他来做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总是皇上找他有国家大事要商议么。”

  我心里一动——我不能出去找轻寒,但既然傅八岱进了宫,我悄悄跟他说一声,让他提醒一下轻寒,也是好的。

  我打定主意,便跟水秀说我只出去走走,透透气,水秀虽然不甚放心,但见我一直保证不会‘乱’跑,也只好答应了我,我也没出正‘门’,从偏‘门’走出去,绕湖边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御‘花’园的偏‘门’,正巧就看见‘玉’公公站在那里‘交’代几个小太监做事。

  他一见我,立刻迎上来:“岳大人,你这是——”

  我笑着行礼,道:“‘玉’公公,听说傅大学士也进宫来了?”

  “嗯,在里面陪万岁说话呢。”

  “哦……我能进去么?”

  ‘玉’公公‘精’明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想了想,道:“你的话,原说是不怕的,只是——你总也要仔细些。”

  我点头谢过他,便入了拱‘门’,这几天天气转暖,积雪消融,御‘花’园里那些白雪下的树枝都隐隐的冒出了些新绿,虽然还未连成峥嵘,却有一种不惧冰雪严寒,欣欣向荣之感。

  我走进去,过了一道回廊,就看见前面的亭子里有两个人坐着对弈。

  正是裴元灏和傅八岱。

  不过,傅八岱的眼睛——他可怎么下棋?

  我心里疑‘惑’,小心的走近了几步,这才看清,棋盘上全都是黑子,这个时候已经连成了一条长龙,盘踞在棋盘上,而其他的空白处,都没有棋子。

  这是——?

  傅八岱坐在皇帝的对面,正对着我,微阖着眼睛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右六上十一。”

  右六上十一?我皱了下眉头,下意识的要垫脚去看,但离得实在有些远,看不清到底是哪一步,只是按照他的说法,应该是右上角近龙头的位置——原来,他是在下盲棋。

  我看着他虽然一脸怡然神态,但微阖的眼睛里却透着一种分明的光。

  裴元灏执起一枚黑子,往下放,口中道:“右五上十。”

  傅八岱一听,立刻捋着胡须微笑道:“皇上,这一步皇上之前已经走过了,若再走——长龙就要入套了。”

  “……”

  裴元灏顿时低下头去看,而我远远的看去,才发现棋盘上空着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套,皇帝的长龙俨然已经要入套了。

  裴元灏笑了一下,将棋子丢回棋盒里:“看来,是要就棋了。爱卿果然高段。”

  傅八岱也微笑着:“是皇上的心思,不在这个棋局里。”

  他把“这个”二字说得重了一些,裴元灏听了,像是又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我以为他要转身,急忙往一旁的树后退了一步,却见他只是随意的挥了挥袖,负手往水廊走了几步,突然“唔”了一声,停下来顿下身去,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块木板,上面好像还有根钉子,顿时皱着眉头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钉了钉子的木板竟然也随处‘乱’丢!”

  傅八岱笑了笑,仍旧坐在桌边,一只手很轻的在棋盘上‘摸’着,似乎还在琢磨裴元灏刚刚的棋路,一边笑道:“让皇上烦心的,可是那根钉子?”

  “……”裴元灏一愣,回过头去看着他。

  “这根钉子虽不伤人,但到底钉在这里,刺着皇上,所以皇上不想留他,是么?”

  裴元灏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块目光,目光沉凝,道:“只是,现在要拔去这根钉子,还不到时候,只怕这一拔,不但伤人,还毁物。”

  “老夫明白,皇上这是不愿意为了打老鼠而伤‘玉’瓶。”

  “……”

  “况且,老鼠好打,老虎却没那么好打,也不要为了打老鼠,而动了打老虎的局。”

  我听到这句话,顿时心里咯噔了一声。

  不要为了打老鼠,而动了打老虎的局,也就是说——打老虎的局,已经在布了?

  傅八岱拄着念深送的那支拐杖,慢慢的站起来‘摸’索着走到皇帝身边,伸出手去,裴元灏看了他一眼,沉默着将木板递给了他,傅八岱小心的‘摸’着那块木板,手指碰到了那根钉子,像是被扎了一下,他笑道:“呵呵,果然是有些扎手。”

  “……”

  “皇上,要想不毁物,又不让这根钉子伤人,并非没有办法。”

  “哦?”

  他拿着那块模板,笑着说道:“皇上,老朽年轻时‘混’迹市井,曾看见不少江湖卖艺人耍一些把戏,其中有一种叫做‘胸’口碎大石的,不知皇上见过没有。”

  “‘胸’口碎大石?”

  “嗯,一块木板上,密密麻麻的钉几百根钉子,看上去倒是很吓人,卖艺之人躺上去,‘胸’口放上大石板,以重锤击之,石板碎为齑粉,但人的后背无丝毫损伤。”

  “哦?!”

  裴元灏自幼在宫中长大,虽然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却未必见过这类的把戏,听到傅八岱说起来,倒是有些愕然,傅八岱笑道:“所以,如果皇上想要这根钉子伤不了人,何妨再钉一根同样的钉子在板上?”

  “同样的钉子?”裴元灏沉‘吟’着,伸手接过那块目光,看着那根钉子,若有所思。

  “若还不放心,怕他伤人,不妨在他上面加上一块。”

  说着,他伸手往那木板上一覆。

  裴元灏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光,蓦地像是明白了什么,抬头看着他,笑道:“大学士果然有大智慧。”

  “呵呵,不过是些跑江湖的把戏罢了。”傅八岱笑着道:“老朽今天是进宫来陪皇上下棋的,既然皇上无心对弈,老朽就先行告退,不误皇上处理国政了。”

  裴元灏原本还一心想着什么事,听说他要走了,便道:“大学士要走?那朕让人送大学士。”

  “不必,不必。老朽还记得来时路,不必劳烦别人了。”

  说完,他朝皇帝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我一直站在不远处,见他往御‘花’园另一头走去,想了想便也没过去,而是绕了一条路也往那边走,我的脚程比他快些,站在左‘门’那边等了一会儿,才看见他拄着木杖一路指点着慢慢的往这边走过来。

  我刚从路边走过去,就听见他笑道:“久候了。”

  我一愣:“你知道?”

  傅八岱微笑着,那张清瘦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皱纹,笑道:“眼睛不灵便,耳朵若再聋,老朽可就真的不好走了。”

  “……”

  他虽然还笑着,但我也实在没有心情听他说笑,只上前道:“最近集贤殿,没出什么事吧?”

  “集贤殿?”他‘花’白的眉‘毛’一皱:“什么事?”

  这样看来,申恭矣是还没有动手的。

  我松了口气,又四下看了看,原本他和皇帝在御‘花’园对弈,‘玉’公公一定是已经做了安排,周围应该都没有外人,但我还是谨慎的审视了一番,才说道:“你,和他,都要小心些。”

  “他?”傅八岱想了想,声音压低了一些:“你说——那小子?”

  我点点头:“虽然我不敢肯定是不是真的有人要对他下手,只是他最近,风头太劲了些。”从贡院科举开始,他就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一来也是裴元灏有意重用提拔,二来他也的确太年轻气盛了;虽然考试完了,京城里许多百姓都在议论这位不惧权贵,不徇‘私’枉法的年轻官员,但在另一批老臣的眼里,可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傅八岱听了,冷笑了一声:“他倒是,说不得,是得老夫回去打打了。”

  “啊?”

  我一听,顿时急了:“你怎么还要打他?”

  “怎么,他是有多金贵,打不得了?”

  我知道傅八岱一辈子教书育人有教无类,被称为蜀地大儒,但人无完人,他也有一个说出来难听的‘毛’病,就是爱打学生,直到现在,西山书院的老师打起学生来还是从不手软,断筋折骨都是小事,就是从他那里传下来的恶习。

  没想到,他居然还带到京城里来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皇帝册封的轻车都尉,是朝廷大员了,怎么还能像在书院里那样说打就打?”

  “哼,不打,能明是非吗?”

  傅八岱说完,连跟我再寒暄两句的心情都似没有,挥挥手,便拄着拐杖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原本满心的焦虑,这一刻却有些哭笑不得,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去。

  谁知一回头,就看到御‘花’园的另一头,隔着白雪松枝,裴元灏站在那里,沉默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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