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_风雪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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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娜依坐在溪边,脱了鞋荡脚,尽管已经入秋,但南边的余热尚未散尽,她在溪水中胡乱溅起透明的水花,一边琢磨刚才的事,直到蝴蝶来找她,问她有没有见过那三个汉人,一大早的居然全没了人影,赵峥跟长安就算了,可是钟忆北破破烂烂一身伤的,也跟着两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一起胡闹。

  “见过是见过,不过他们三个不是一起行动的。”娜依正好满肚子嘀咕无处倾诉,蝴蝶一问,她想都没想就把话倒了出来,“就在刚才,他们还来找我。”

  汉人实在是太奇怪了,起先是那个叫长安的漂亮少年,冷着脸来找她,吓得她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跟对方相对坐着干瞪眼了整整半个时辰,看着对方的表情从一脸凝重到纠结不已,再到微微愠怒,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问情花要在哪里找?”他问了这么一句。

  “啊?”娜依被他问得懵了一下,按照本能老老实实回答了他的问题:“跟蘑菇一样,喜欢湿润的地方,在树下,沼泽旁,都有可能,但是今天找恐怕太迟了,应该都被人给抢完了,我建议你去那边,有个枫林,那里很容易长出来。”她顺手指了个方向,“现在枫树都变红了,红彤彤一片,很好认的。如果你幸运的话,应该能找到新出生的,而且一下能得到两朵,因为问情花都是两朵一起开的……”

  她话音刚落,便感到一阵风刮过,对方便不见了人影,只留下空气中一句“多谢”。

  跑得可真快啊,要不是讲了半天讲得口干舌燥,她都要怀疑刚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结果长安刚走,钟忆北便拿着一束花来找她:“娜依姑娘,在忙么?”

  娜依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只是见美人独坐,实在不忍心。”钟忆北笑吟吟地跟她一起坐在溪边,将手中的花递给她。

  那束花还沾着露珠,像是刚刚摘下来的,粉粉白白不知名的野花掺在绿叶中,很是好看,这个时节能找到这么多花也是不容易。

  娜依谨慎地接过花,飞快放在一旁,钟忆北的个子太高,她不得不仰头,刚升起的太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还是很刺眼的,她眯起眼,有点看不清这个汉人的脸:“我知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事,直接说好了,别拐弯抹角的,不累吗?”

  钟忆北点点头:“你说的对。”他的目光投向溪流对岸,“不过是想来问问你,刚才长安找你那么久,是为了什么事?”

  娜依毫不意外,这人出现那么快,一定是在暗中窥探已久,直接道:“他来找我,只是想问问哪里能找到问情花,之所以呆了那么久,是他好像有心事,单纯坐了半个时辰。”

  钟忆北朝她谢过,刚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娜依忙叫住他:“你也要去找问情花吗?”

  钟忆北微微一笑,并未言语,然而离开的方向正是长安走的方向,去路不言而喻。

  娜依叹了口气,正在琢磨二人的目的,便看见赵峥沉默着走过来了。

  ……

  俩人目光一交集,娜依问都不用问,立马开口将方才两个人的情况报告给了他,连长安脸上神情变化的细节都没有放过,越说赵峥的脸越沉,最后笼上层寒冰,她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小。

  “所以,他们两个都往那边的枫林去了……”她颤颤巍巍指了个方向。

  赵峥微微颔首,果不其然也循着前两个人的方向离开。

  如今这婆婆也来找她,让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婆婆,你也要去找问情花吗?”

  蝴蝶摇摇头,蹙着眉垂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失笑:“这些年轻人。”

  娜依也在思索,昨夜的晚会,已经有不少人互赠问情花了,现场气氛十分浓情蜜意,他们三个怕是受到感染,也要借问情花表明心意。

  可是三个人,跟谁表明心意呢?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觉得是送给自己的地步,算起来他们同行的,也只有婆婆一个女性了……

  再看婆婆哭笑不得的表情,很显然是明白了三个年轻人要跟她表明心意而觉得荒唐可笑。

  娜依被自己的发现震撼到了,望着蝴蝶的眼神逐渐惊恐起来,蝴蝶被她盯得心头一跳,以为她认出了自己,连忙转过身去,咳嗽两声:“没事了,我只是找他们商量点事情,如今看来,怕是要纠缠许久,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也匆匆忙忙离开,娜依注意到她离开的是枫林相反的方向,看来是不打算管那三个人了,反倒是她自己忧心忡忡的,想着他们会不会为了争婆婆大打出手,最后赢的才有机会抱得婆婆归。

  汉人的喜好真的是很特别,她能震撼一辈子。

  在从花节当天,想找到新鲜的问情花委实太难,长安认认真真沿着娜依所指的方向,遇到一棵树就要扒一扒树下的野草从里有没有问情花,从早上一直到傍晚,花没瞧个影儿,蘑菇倒捡到不少,一边找一边遗憾没有带个背篓来装蘑菇。

  眼见天边的红霞越来越近,就算平日性子再温吞,长安也不由得着急起来,急急忙忙加快脚步,路过树丛时只匆匆看一眼,怀里的蘑菇走一路撒一路,形成一条不明显的踪迹。

  好在上天待他不薄,没过多久,他便看到不远处的枫树下长了两朵问情花,小小的两朵花,有着美好纯洁的淡紫色花瓣,娇娇弱弱迎风颤抖,放在平时并不惹眼,但在火红的枫树落叶中分外醒目。

  只不过可惜的是,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对方正蹲下来摘花,无情地将两朵都采走,长安连“手下留情”都没有喊出来,就眼睁睁看着对方夺走了他的希望,心都要碎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对方是熟人,长安跑过去,主动跟他说话,眼睛却巴巴儿盯着他手中的花,显得搭讪也是干巴巴的:“钟帮主,你找花,要送人吗?”

  钟忆北望向他,看上去并不意外:“是啊。”他抬头望向天边绚烂的晚霞,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送给我的小月亮。”

  只可惜长安眼里只有花,闻言想都没想是什么意思,真当他说的是月亮,依旧盯着花干巴巴道:“可是月亮只有一个,你却有两朵花,多了一朵。”

  “是么?”钟忆北漫不经心问了一句,视线又放回他身上,笑吟吟道,“那送你一朵好了。”

  长安闻言十分高兴,道谢声都藏着兴奋,钟忆北这人虽然令他琢磨不透,但总归是个大方爽快的人,他虔诚地从对方手里接过一朵问情花,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捏着根茎,一只手将花护住,生怕被风吹走,抬脚就想离开。

  “等一下。”钟忆北突然叫住他。

  长安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花。

  钟忆北因为他的反应忍不住笑起来,温和道:“没什么,只是我这朵有些蔫儿了,想跟你换一下,行么?”

  长安瞄了他手中的花一眼,对方手里的的确无精打采的,有些犹豫,但毕竟对方能让给他一朵就已经很不错了,没什么再挑挑捡捡的,反正花离了根,都活不了多久,便点头答应了。

  “时候不早了。”俩人交换完花,钟忆北看了眼天色,“咱们回去罢。”

  长安嫌他走的慢,正要拒绝,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树叶摩擦的窸窣声,他惊得回头,看到赵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不远处,神色不明地望着他们。

  “哥哥!”长安正要去找他,他就出现了,十分惊喜,飞快地跑过去,想也不想便道:“我有事找你。”

  “我也有事找你。”赵峥瞥了钟忆北一眼,没有跟对方打招呼的意思,拉起长安的手便转身走。

  他的速度不快,跟往常散步似的,脚步也不重,但每一步都像在发泄一样用了内力,一步一个深脚印,飘零的枫叶被碾在泥土中,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他。

  同他相处多年,长安明显感到他身上的疲惫和阴郁,心里憋着一股气,这一天恐怕也在东奔西跑,连发丝都是凌乱的,甚至有一缕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右眼,不由在心里琢磨,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打招呼就消失一天,他找自己找不到,要生气了。

  虽然他做错事时赵峥也会训斥他,但向来都是直截了当表达出来,他二人之间从未藏过秘密,这般被黑云笼罩似的阴沉,有话不说的憋屈,好像还是第一次见,让他怎么都弄不明白了。

  长安停下脚步,扯住他的手,赵峥被迫停下来,偏过脸看他。

  不得不说,赵峥的侧颜着实完美,狭长的眼,高挺的鼻,紧抿的唇,是造人的神明最引以为傲的作品,在他安静的时候,少年的英气和青年的成熟,两种感觉在他身上完美融合,尤其回眸的那一刻,那一缕乱发也随着幅度摇晃后垂下,让人心动不已。

  这是长安第一次以非弟弟的视角直视对方的脸,伸出的想替他将乱发拢到耳边的手又缩了回去。

  赵峥的声音也显得疲惫,但还算平静:“什么事?”

  长安被他的话从出神中拉回现实,呆了片刻,随后环顾四周,还没有出枫林,高大繁茂的枫树几乎将天都遮住,地上铺满了枫叶,红红火火的景致,再适合不过了。

  长安十分满意,然而人就在眼前,却不由退缩了,眼神飘忽起来,问:“你在生什么气?”

  赵峥沉默,俩人相对无言,就在长安心里忐忑不安的时候,他垂眸松开长安的手,从袖中取出一朵问情花,能看出是不久前才摘下的,可是大概因为赶路赶得急,已经被蹂躏得很是憔悴。

  长安懵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问:“你今天,也在找它?”

  他的脑中有惊雷平地而起,将他轰得半点脑子不剩,下意识认为赵峥是要送给娜依的,在送之前通知自己一声,是在尽兄长的责任,钟忆北昨晚上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要成真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怎么还能加入第三个人呢?

  长安本能抓住他拿着花的右手,一脸固执地望着他,不能让他送,脑子里像有千万只蜜蜂,嗡嗡响着吵个不停,准备了一天的话,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只执拗地想抓住他。

  赵峥用左手一根根掰开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指,然而长安并没有松手的意思,掰开也没用,还是会紧紧抓回去,明明都知道是在做无用功,两个人依旧固执地陷入无尽的循环。

  “是啊,找了一天,还算走运。”赵峥一边掰一边面无表情道,“拿到后没多久,就找到了人,也挺走运。”在枫林中采蘑菇还撒出一条路,能干出这种事的也只有他的弟弟了,“本来想直接拿给你,把咱俩的事掰清了,哪知道你跟别人已经在交换了。”

  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钟忆北到底是怎么插0进来的。

  若不是,若不是他当初赌气离家,早点看清内心,坦然接受爹娘安排好的事情,又怎么会发生这么多变故?又怎么会有人能插0进他们兄弟二人之中?

  他的思绪起伏不定,强压下去的愤怒和震撼,以及各种负面情绪都冲破了束缚占据了他,声音愈发激动起来,神情阴郁地死死盯着长安:“你是什么时候跟他私通的?为什么不告诉我?若是你喜欢男人,为什么不找我?难道我们这么多年,都比不上一个外人吗?”他凑近长安,跟对方的脸只有一指距离,几乎要抵到鼻尖,“你看清楚了,我们没有血缘,你找男人,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我,而不是外人。”

  长安睁大眼睛,脑中的蜜蜂吵闹声瞬间消失,只留下对方刚才的话语。

  他缓缓松开自己的手,让这场循环中止,后退两步。

  赵峥以为他是害怕到要逃离自己,一瞬间脑海中过了无数个危险的想法。

  哪知长安将方才钟忆北分给他的花举起,亮在俩人之间,方才走路的时候他没有注意捏太紧,此时也是奄奄一息。

  “不是你想的意思。”就连这个时候,长安说话的速度也是慢吞吞的,“他嫌他的花蔫,要跟我换。”

  赵峥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在解释。

  长安拉过他的手,郑重其事地将自己的问情花放在他手中,两朵蔫不拉几的问情花并排躺在一起。

  “只愿君心似我心。”

  他第一次没有选择封闭和退缩,用尽平生所有的勇气,紧张又期待地望着赵峥,不闪也不躲。

  作者有话要说:当社会人太难了,唉,小作家的梦想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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