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棋子_风雪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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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棋子

  千鹤岛是近海一座孤岛,周边被海水包围,要想进入只能等岛里派出的船只接送,每日只接受固定人数进入外岛就医,须得提前预定获得名额才行,近日由于掌门爱女失踪的缘故,又有无数高手聚集,分外热闹。

  赵峥他们到达青玉县已是黄昏时刻,天幕低垂,仙人之笔饱蘸重彩,挥手将大半个苍穹浓浓渲染上绚丽的金红,将翻涌的海浪,金色的海岸,翔集的鸥鹭,统统染成一个颜色,水天一色,尽融入这万丈金红之中。

  岸上人数稀稀拉拉,尽是在海边嬉闹的,毕竟这个时间段已经没有千鹤岛的大船了。

  不过宋一鸣身份不同,与千鹤岛掌门有私交,早有一叶精致游舫停在海边,将他迎了上去。

  接待他们的是两个千鹤岛女弟子,宋一鸣知晓赵峥心念幻海神花之事,便问:“萧侄女的事,有头绪了么?”

  两个弟子同他见过几次,说话也随意熟络许多,摇摇头道:“还没有呢,说来奇怪,到现在也有不少时间了,却连个见过师妹的人都没有,那晚也很奇怪,师妹在房中好好睡觉呢,早起叫她不应,推门进去,人就没了,屋里东西都摆得好好的,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宋一鸣若有所思:“房中就没什么密道么?”

  那弟子惊讶道:“没有呀,挖密道做什么?难道内岛还能出事不成?哎哟——”

  另一个弟子连忙用胳膊撞了她一下,她立马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再说话。

  顾家兄妹年纪小没忍住,默默转过头假装看窗外风景,唇角悄悄扬起来,自从二十多年前原鹤独自上岛抢走圣女后,再也没有人敢大言不惭内岛飞不进一只蚊子了,成为千鹤岛不可提起的痛处。

  赵峥心里泛起琢磨,平白一个人消失,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要么是自己自愿离开的,要么人还在岛上,根本没有被掳走。

  他心中已有多个大胆的想法,只等上岛后验证了。

  等上了千鹤岛,才知道何为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岛上养了不计其数的鹤,或飞舞或栖息,这种美丽而优雅的禽类,落在哪里哪里就是仙家圣地,更兼得奇花异草无数,建筑物没有多加装饰,掩映在葱茏的草木之中,不细看很难发现,使得烟火气息极淡。

  “澹然空水对斜晖,曲岛苍茫接翠微”,如至瀛洲,身处蓬莱。

  宋一鸣已经被带走掌门亲自救治,三个小辈不好跟着,跟着女弟子去安排好的住处。

  他们上岛后,很快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本来看似在随意游玩的武者都把目光转在顾家兄妹身上,不时窃窃私语,似乎在商量什么,不用听也知道是在说捞月刀的事。

  顾景升背后窜起一股凉气,默默往赵峥身边靠了靠:“别让我知道造谣的是谁。峥哥,我带你去玩啊。”可把他给坑惨了。

  顾景灵乖巧问:“哥,我能去找满月居的姐姐们玩么?”

  “去罢去罢。”顾景升摆摆手,看着妹妹跟着千鹤岛弟子离开,又对赵峥说,“峥哥我带你去逛逛啊,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

  哪知赵峥笑着拒绝了:“今天跑了一天,还是早些歇着罢,明早再逛也不迟。”

  天的确已经快黑了,顾景升没有多疑,跟他约好明早再见也回去歇着,一连多日不断奔波,着实太累人。

  赵峥钻进自己的房中,点上油灯,打开包袱,将早已准备好的夜行衣放在一旁,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一张画得密密麻麻的图纸,那是他娘亲手绘制的千鹤岛内外岛的路线图,包括大大小小的机关密室,假装不经意落在地上,被他“恰巧”捡了去。

  他实在等不及了,今晚摸清守卫时间,明晚就要偷偷潜入内岛,去试试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赶紧拿到幻海神花回家给长安。

  弟弟真是个神奇的物种,在家的时候天天打闹不觉得,等见不到人时才知道有多挂念,梦里心里,全是他的身影,怕他哭,怕他饿,怕他委屈,怕他要哥哥。

  真是想他,无时无刻不想,想得心肝都疼。

  翌日一早,赵峥的房门便被拍得震天响:“峥哥!峥哥你醒了没!你快醒醒啊!出大事了!”

  赵峥几乎一宿没睡,此时沾床没多久,也不知眯了有没有一个时辰,被吵得脑子都要炸开了,恨不得给人来一刀让他永久安静,睁开眼无声躺了十几秒,深呼吸几下,在门没有被踢开前将它解救了出来,咬牙切齿问:“什么大事?”

  “嘶——”迎面一张阴沉的脸,仿佛浑身都冒着黑气,顾景升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后退两步同他保持距离,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等那张脸被清晨温柔的阳光洗去黑暗才想起来,“他们说剑仙来了!都在翠微阁等着看一眼呢!我们也去看看罢!他真的也要幻海神花!这可怎么办!”

  之前他还奇怪,怎么一向活泼的妹妹自从跟赵峥一起上路后变得分外乖巧,还调笑过她:“是不是对这个哥哥情窦初开了?”

  顾景灵苦恼道:“不是啊哥,你不觉得他很可怕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好怕他。”

  他当时还觉得奇怪,赵峥笑眯眯的,一向人畜无害的模样,按理来说最讨女孩子喜欢,怎么会怕他呢,现在看来,妹妹说的也不是毫无道理。

  赵峥揉揉眉心,努力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来就来呗,要就要呗。”

  “可是幻海神花只有一朵了,这下他来抢,你岂不是要跟他对上?到时候打起来可怎么办?”

  赵峥道:“那就打,没打过怎么就知道打不过。在外面等一下,我马上来。”

  顾景升就老老实实给他守门,又是兴奋又是担忧,兴奋他这份藏不住的狂傲之气,他第一次听人敢说对着出剑仙说出“没打过怎么知道打不过”的话,担忧他真的拿不到,耽误弟弟病情。

  翠微阁是千鹤岛外岛最大的接待外来宾客的地方,此时整座岛的外来人员都聚集此处,翘首以盼那传说中的翩然仙姿,剑仙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出现在公共场合,就算不能说上话,看一眼也好。

  虽然因为为钱甘做保镖的事情导致许多人痛哭流涕,形象大减,许多年轻剑客纷纷失望,然而真正要接触到本尊的时候,便会将一切都抛在脑后。

  毕竟他让人疯狂的最主要的点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剑。

  剑客此生能看到剑仙出剑,死也无憾了。

  只可惜在座的人,恐怕没有值得剑仙出剑的了。

  赵峥和顾景升来的时候,翠微阁阁楼前的空地上,临时组起一个比武大会,各路英雄好汉战得酣畅淋漓,其中不乏名士,尚且有些看头,引来许多人围观。

  然而半个剑仙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不由让人十分失望,顾景升拉了个围观的路人一打听,才知道剑仙已经被掌门请到翠微阁顶楼稍作歇息。

  那翠微阁有十层高,制造巧妙,顶楼往下能看到大部分景观,人们往上看却看不到里面情景,只能瞧到窗户半开,可想里面的人是在观察地面的,怕是剑仙在暗中观察他们武艺,众所周知剑仙是个武痴,若是碰到让他合胃口的对手,指不定会对上两招,无论是输是赢,能跟剑仙一战的,都会声名大噪,倍加光彩,因此都卯足了劲,只求能接到剑仙的战帖。

  顾景升三脚猫功夫,自认没有吸引剑仙的本事,看不到人十分失望,便跟赵峥商量:“要不,回去,睡觉?”

  他琢磨出来了,方才赵峥那样怕是没睡好。

  赵峥洗了脸,一路走来海风阵阵,早已没了睡意,道:“来都来了,还是看看罢。”

  顾景升没有异议,陪他一起看阁前众人比武,一边给他介绍比武的都是何人,一边感叹道:“看来千鹤岛这次奖励着实诱人,挺多人都不常见的。”

  幻海神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能得到千鹤岛的人情,江湖在外,便是把脑袋拴在腰带上,能跟医者亲近等于多得几条命,因此千鹤岛的地位极高,就算规矩再多也是没人在意的。

  赵峥颔首,就目前看到的比武的确和之前找事的杂鱼小虾大不一样,他看得有些手痒,甚至想上去一试,最后还是忍住了。

  低调,一定要低调,他只是来取药的,万一不小心被人看出家学渊源总是麻烦。

  “哥——”

  正说话间,顾景升听到熟悉的呼唤,一回头妹妹正兴高采烈朝他跑来,他也很高兴,就要跑过去,哪知变故突生。

  顾景灵附近两个剑客似乎发生了争执打了起来,打得十分认真,眼冒怒火,一招一式都恨不得将对方劈成两半,其中一个招架不住,剑被打飞,竟然直直朝顾景灵飞去。

  她倒是察觉有东西朝自己飞来,本能停下来望去,看到是剑,想躲却是来不及了,周围只有那两个剑客,此时也呆住了,忘了上前救人,而剑飞的时间又是何其短暂,只是一刹那的功夫,离她比较远的诸侠客想施轻功将她救走也来不及,眼见就要扎在她身上,却凭空飞来一物将那飞剑击落,发出“叮”的一声清响。

  顾景升惊呆了,愣了片刻才忙跑过去看妹妹怎么样,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后知后觉跟赵峥道谢,他想起方才俩人是站在树下,赵峥摘了一片叶子飞过去,再看顾景灵脚下,果然有一片叶子。

  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一场景,奈何他们脑子反应过来手跟不上,要不手能跟上脑子反应不过来,连出武器抵挡都忘了,更别提摘叶击落,一时间纷纷叫好,目光都落在赵峥身上。

  于此同时,那翠微阁顶楼也有一声“好”,却是一直在观望的秋少言,本意是打发时间,没想到却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江孤屿坐在他对面,自然也看见了,然而却懒得给个眼神,听到秋少言这么久竟然有了喝彩,便朝下瞥了一眼,问他:“好在哪里?”

  “年轻真好。”秋少言微笑道,“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真是让人感慨,你刚出江湖的时候,也是十八岁罢?”

  那少年简简单单一身深蓝干练短打,头发也是干净利落扎起,却一身怎么都挡不住的少年青春朝气,阳光尽数洒落在他身上,更衬得身如玉树,姿容俊美,连阳光都要沧桑几分。

  他自己明明年纪不大,却一幅七老八成的样子。

  江孤屿淡淡道:“皮囊好,也只是皮囊。”

  秋少言笑道:“摘叶抵剑,可不是皮囊而已,你不知道,此子跟在顾家少庄主身旁已有时日,我可是听说想打少庄主主意的没有一个得逞的,都是他的功劳,那日昆仑派的荀烨子同他对手,竟然也打了个平手,再瞧他方才一手摘叶功夫,内力不可估量,以我的眼光,不出半年,这江湖必会有他的姓名,你且信我。”

  江孤屿闻言不语,垂下眼睑,拈起棋盘上一枚黑子,打量片刻,似乎在估摸力道和角度。

  秋少言立马猜到他要做什么,看不过去:“就算前途无量,也还是个孩子,你别欺负人家孩子。”

  然而已经晚了,那枚棋子已经朝着赵峥飞了过去,秋少言扶额,不知怎么就触动了他的神经,要出手试一个孩子,在他看来,摘叶虽然出色,但犯不着江孤屿上心,只求那少年初出茅庐,不要太被打击。

  棋子如箭飞来,带着极重的剑气和划破空气的声音,赵峥正蹲在地上安慰哭泣的顾家小妹,早已有所察觉,顺手捡起地上那枚树叶反击过去。

  “啪——”

  树叶和棋子撞在了一起,同时落地,再看时二者皆已裂成两半。

  起先是一阵死寂,随后在场所有人都沸腾了,虽然没有看到人,但那枚棋子的确是从翠微阁顶楼飞下来的!

  剑仙有了看中的对手,并出手试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对手,他接住了剑仙的试炼,并且没有落下风,这是怎样深厚的内力才能做到!

  一时间赵峥成为全场焦点,被众人纷纷围住,他含笑敷衍应付着,随意往旁边一瞥,想找机会离开,这一瞥却看到了一个熟悉但并不可能出现的身影,当即瞳孔一缩,疯了一样拨开人群飞到高处张望,然而那道身影转瞬即逝,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差点以为自己因为思念太深出现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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