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变故_师傅要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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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变故

  是夜。

  于君珩臻臻跪在棺木前,垂眸安静地看着一本书。

  晏氏的尸身由药保存着,经历了一夜非但没有腐烂,反而发出阵阵香气。

  只是香气太浓了,熏得人头疼。

  棺木严丝合缝,却仍然有香气不断涌出。

  方溯并不在。

  这种场合,方溯也不应当在。

  于君珩臻就算和连缳再怎么水火不容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肆意妄为。

  死人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书是西凉的国史,乃是于君兰晏氏卷。

  这卷还未写完,因为主人特殊的身份,每写一章节就要送来给于君珩臻看,由君上删减不合适的地方。

  可惜于君珩臻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她对这女人血脉的依恋,在毒发时一阵一阵的痛苦中被消磨殆尽。

  于君珩臻回西凉时就已中毒,靠换血才捡回了一条命。

  而晏氏之后为了让她彻底成为自己傀儡所下的毒,也无非是雪上加霜罢了。

  毒的分量恰到好处,只让她慢慢失去记忆。

  在收拢权利之后还愿意留晏氏一命,于君珩臻的脾气也算十分好了。

  宫中是这样传的。

  只有于君珩臻和当局者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她囚禁晏氏,在一次又一次的刺杀与权变中看清了谁是晏氏的人,谁又是自己可用的人。

  一年之后,所有势力土崩瓦解。

  西凉朝堂之上,再无人能与于君珩臻分庭抗礼。

  可能还有未清理干净的余党,但他们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安静。

  而今夜……

  于君珩臻心想,是最后一个动手的机会。

  所以,她用手在书上轻轻地划了一个一。

  令方溯掌管禁卫军,不知那边如何了。

  她信任方溯,也信任禁军。

  门外似有杀伐声。

  于君珩臻不动不言,看完了于君兰与连缳大婚那一节,翻过了下一页,才道:“如何?”

  重华道:“无事。”

  于君珩臻淡淡一笑。

  “只是,”重华迟疑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若侯爷……”

  “有话直说。”于君珩臻道。

  “若侯爷倒戈,君上可有对策?”

  房中静默无言。

  重华无意识地握紧了剑。

  “她不会。”于君珩臻道。

  “人心难测,”重华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君上当真不为自己留后路吗?”

  “谁都会背叛本君,”于君珩臻笃定道:“她不会。”

  方溯绝对不会。

  “更何况,没有人能给出比本君更丰厚的酬劳了。”她勾唇一笑。

  她将禁军尽归于方溯一手,赌的是这天下。

  不成则死,成则白头。

  若放在三年前,她必定是要思虑的。

  不是舍不得,而是方溯的野心从不加以掩饰。

  她从来都知道什么是值得的,什么是不值得的。

  现在方溯仍然如此,但她信。

  没有理由的相信。

  “重大人把心放回肚子里,”于君珩臻淡淡道:“本君还要用大人,可莫要在得到重用之前,大人就把自己吓死了。”

  重华无奈道:“君上放心,臣还不至于如此胆小。”

  “叫人备酒,”于君珩臻道:“待侯爷归来,本君与侯爷共饮。”

  “君上,不可。”

  “哦?”

  重华道:“侯爷叮嘱过,君上半年之内不可再饮酒。”

  “本君是君,还是侯爷是君?”

  “自然是君上是君。”

  “你是谁的臣?”

  “西凉之臣。”

  “于君珩臻点头道:“所以你听谁的?”

  重华踌躇片刻,道:“听侯爷的。”

  于君珩臻挑眉。

  重华补充道:“祖制,君上主外,晏氏主内,喝酒一事是内事,自然是要听晏氏的。”

  说完他盯着窗户,似乎想盯出一个洞来看看于君珩臻的反应。

  于君珩臻翻书的手顿了顿过了一会才道:“那就不喝了。”

  重华松了一口气。

  于君珩臻正看到晏氏二子,突然听到棺中有异动。

  “怎么?”她喃喃自语,“你也觉得这本正史写的太差,气的活了过来吗?”

  棺中的声音越来越来大,似乎有什么东西用手刮棺材板。

  于君珩臻微微皱眉。

  她开口,欲叫重华进来,但晏氏并未正式下葬,身上着的是一件雪白里衣,明日天明,才可换上正衣。

  无论怎么说,让外臣开棺总是侮辱。

  于君珩臻提剑,缓缓推开了棺材。

  一个黑影从内掠过,只不过瞬息之间就撞开窗户逃了出去。

  于君珩臻只觉得手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她翻开手腕,但见一道血痕印在皮肤上,正不断向外渗血。

  这是什么东西?

  于君珩臻合上棺材,道:“重华,宣太医。”

  她从帘子上随便扯下一条带子,绑死了手腕,然后以口吮血,把黑血尽数吐了出来。

  待太医到了于君珩臻已经把伤口里的黑血吐的差不多了。

  “君上。”

  “免礼。”于君珩臻挥手,道:“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她淡然至极,似乎根本没有受伤这一回事。

  御医过去,见伤口发白,知道是于君珩臻自己把血吸干净了,又为于君珩臻把脉,发现脉象除了速度有些快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

  御医道:“君上觉得如何?”

  于君珩臻道:“有点热,还有些烦。”

  “烦?”

  “心烦。”她点头道。

  “君上可看清了是什么东西?”

  于君珩臻道:“好像是个狐狸。方才窜出去了,重华,捉到了吗?”

  重华正要说属下无能,一人已提着个狐狸大小的东西进来。

  “死了?”

  “一箭射死了。”

  于君珩臻眯眼道:“这箭倒是有些眼熟。”

  箭尾雕花,实在风骚又风流。

  “侯爷的箭?”

  “是。”

  方溯随手扔下面甲进来,道:“本侯箭法如何?”

  厚重的面甲掉到地上,发出咣的响声。

  方溯一身黑甲,长发随意地散着,眼角下沾了些血,整个人像是个摄魂的魔物。

  重华看着黑甲带血的方溯,心中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方溯此人,竟真的没有辜负于君珩臻。

  “百步穿杨不过如此。”于君珩臻道:“景行怎么知道要杀这个?”

  “我见你的人在追,就顺手射死了。”

  方溯接过那玩意,道:“看着像狐狸,又有些像狗,究竟是什么东西?”

  御医走过,细细打量之后面色突变。

  这东西狐狸大小,通体纯黑,眼睛却是血红一片,看起来妖异无比。

  “怎么?”

  “回君上,此乃血貂,常人若是被伤,会性情大变,六亲不认,贪欢爱色,荒唐无比,之后血液逆流而死。”

  于君珩臻不动声色地用袖子掩盖住伤口,道:“可有救的法子?”

  “唯用常年食用结草实者以血入药,方可救,只是……只是结草实已绝迹多年,臣……”

  结草实?

  于君珩臻抿唇,万万没想到那位死去的晏氏竟然给自己留了这么大一份礼。

  “无事。又无人受伤,知道那么清楚做什么?”于君珩臻淡淡道:“夜深了,诸位大人请回,我还有话要与侯爷说。”

  方溯张口欲言,于君珩臻就道:“景行战果如何?”

  “势如破竹。”她简短道。

  “我就知道景行定然如此。”于君珩臻笑道:“有景行在,我可高枕无忧。”

  “高枕无忧?”方溯细品这句话,道:“果真?”

  “自然。”

  方溯突然道:“我闻得这房中好像有些血腥味

  。”

  “景行身上那么多血,自然有血腥味。”

  “不对,”方溯拧眉道:“是你身上的。”

  于君珩臻一愣,复而笑道:“景行说笑。”

  眼见房中气氛愈发紧绷,重华拉着不明所以的御医下去,还带上了门。

  出去重华就下了令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从小服用结草实的人。

  “只是大人,结草实已经绝迹多年,遑论是食用结草实长大的人?”

  重华冷冷道:“找不到也要找。”

  “是。”

  “今日之事,莫要往外透露半个字。”他寒声道。

  “是。”

  殿中。

  “如何不一样?”于君珩臻还有心思开玩笑,“是比别人的血甜吗?”

  “是甜。”方溯道:“你受伤了?”

  下一句已是断言,“你被那东西伤到了!”她快步走到方于君珩臻面前,扒开她背在身后的手,见上面果真有一道狭长的伤口。

  于君珩臻正要笑着说上几句,忽然觉得头疼无比,还未张嘴,眼前就漆黑一片,骤然倒了下去。

  “长乐!?”

  这是在叫谁?

  我?

  长乐?

  一世长乐。

  于君珩臻恍惚间听见外面归雁的声音,竟生出了些错觉。

  当年也是……

  方溯……

  方溯……

  一个人把她抱住了,声音沙哑地说:“我在。”

  于是她就无比安心了似的,睡了过去。

  ……

  “找到了吗?”

  方溯守了一天一夜,问话时眼睛已经有些发红。

  不是有些,是血红。

  看起来比那血貂的眼睛还吓人。

  重华摇头。

  方溯抿唇。

  重华以为她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再不济也要说什么。

  设身处地,他的妻子若要中了血貂之毒还找不到解药,他定然会六神无主。

  但方溯没说话,她只是摸了摸于君珩臻的头发,动作轻柔的吓人。

  “侯爷,君上自有福泽深厚,自有神明庇佑,请侯爷放心。”重华出言安慰道。

  方溯道:“我知道,我什么不放心的。”

  放心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她看起来就是无比放心,好像于君珩臻中的不是血貂的毒,而是一场小小的伤寒。

  她理了理于君珩臻的头发,道:“宗室可有适龄之子?”

  重华惊愕道:“侯爷这是何意?”

  方溯道:“早做打算。”

  “侯爷?”

  做什么打算?

  重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有了一个联想。

  她是怕于君珩臻撑不过去,所以才要早做打算,到了真的无可挽回时,不至于过于被动。

  “这次凶险,”她的语气还是淡淡,“若长乐真的出事,西凉此时必定大乱。”

  “找宗室子,立储。对外说是长乐口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真假不论。禁军在手,也无人敢说什么,至少名正言顺。”

  方溯说的话没错。

  只是到了这个位置的人多疑成了一种本能,他看着方溯平静无波仿佛一口古井的面孔,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

  方溯不背叛于君珩臻是不是就为了等这一刻?

  当时就算她控制了禁军,禁军还是听于君珩臻的命令。

  可此时于君珩臻昏迷不醒,她立储,储君年幼,她有兵符,那么,架空西凉皇权对于方溯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加上,她又是大齐的人。

  这会不是大齐精心布置的一个局?

  “我知道此时提起这件事必将引人怀疑,”方溯道:“立储一事,我不会参与。”

  她简单一句话,却不能打消重华全部的怀疑,但到底是让他安心了不少。

  “西凉是她的心血,我不能让她的心血毁于一旦。”方溯道。

  “我必须稳住局面。重大人,我当然不愿意长乐有事,但我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方溯的声音冷的像是一块冰。

  不用品味,只是听着,就觉得彻骨之寒。

  “重大人,你若信我,就去办这件事情。”

  “我保证我不会插手,孩子也不必带入宫来。还有,宗室之人不能出事,一个都不能。”

  这种时候出事,只能坐实了方溯用心不轨。

  重华被她的淡定的乃至冷漠的口气惊了惊,道:“臣自然是信晏……侯爷,只是侯爷,君上还未醒,您这样做是不是未免……”

  “未免薄情?”方溯道:“只是因为她没醒过来我才要这样做。她要是醒来,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重大人,你是长乐亲信,她信你,我自然也信你。”方溯拿出兵符,将那关系到西凉国祚的东西轻易交到了重华手中,道:“禁军便由大人统帅。”

  “侯爷,”

  重华无话可说,半晌才道:“若属下辜负您的信任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虽不是君子,这个道理却还明白,你要是走了,只看说明长乐看人不准。她身为一国之君,没有识人之明,危难之时,死于他人之手是活该。”

  她一笑,道:“但我不会让她死就是了,这点大人可放心。”

  “至于长乐这,有我守着,只要我还活着……”

  她没说下去。

  “事不宜迟,大人早做准备。”

  重华接了兵符,千言万语都憋了回去,道:“是。”

  重华出了大殿,副帅道:“君上怎么样?”

  “还没醒。”

  “那……大齐的侯爷呢?”

  “在里面守着。”

  副帅见他手握兵符,大惊失色道:“她把这个给你了?”

  “怎么?”

  副帅道:“只是惊奇罢了。眼下君上不醒,她又手握禁军,若是我,绝对不会把这东西交出,这可以西凉的权位。又或者,是保命的东西。”

  “如今这样的情况,想要方溯命的可不止几个人。”

  “方侯爷对君上用情至深,自然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副帅道:“情深果真有趣。我曾听闻方侯爷冷酷无情,如今看来,不过以讹传讹。”

  重华想起方溯在殿中的反应,道:“深情是真,无情也是真。”

  他明白方溯早这个时候必须要沉得住气,她要是乱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只是她未免冷静的太过了,如果不是她亲手把兵符交出,重华都可能怀疑这是她一手策划。

  一个人若是在挚爱危在旦夕的情况下还能这般冷静的发号施令,究竟是无情,还是多情。

  副帅听他所讲,道:“你不如想,一个人为了挚爱的心血,在挚爱这样的危难的关头还要分心处理事务,是怎样的情深。”

  倘若是他,自然是做不到的。

  万念俱灰,恨不得陪对方一朝去了才好。

  百般筹谋,为了于君珩臻的心血,是何其情深。

  又或者说,是怎样的克制,才能让她冷静成这样。

  这样的克制自持,又得有多难过。

  ……

  方溯紧紧攥着于君珩臻的手,这只手太凉了,一点都不像当年握着她取暖的那只。

  她坐在床上,有些好笑地说:“本侯说了要好好护着你,结果不止一次看你倒在本侯面前。”

  “长乐,本侯给你取字长乐,你是真的半点面子都不愿意给本侯。”

  “你是不是八字轻?”方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不然为什么每次出事都有你呢?”

  “改日我们去算算,换个好点的名字。长生啊,无病就不错,俗是俗了些,不过贱名好养,哪里像你这样娇贵。”

  于君珩臻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不动不言。

  方溯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放心,本侯在,不会怎么样的。”

  “本侯跟你保证,你醒过来之后,还是清明江山。”

  “你放心。”她低低道:“本侯不会让人再先走了。”

  外面吵吵嚷嚷,方溯冷冷道:“怎么回事?”

  侍女战战兢兢道:“回侯爷,是宗室长老与几位大人来了。”

  方溯把她的被子掖好,道:“等本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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